(' <p>刘悦薇盛了一碗粥,吃蒸饺和小菜,她旁边就是何氏。
何氏只吃肉的,“三弟妹,你也吃点肉,整日光吃菜,跟和尚似的。”
刘悦薇笑,“二嫂就不晓得了吧,今儿晚上年夜饭定然比这还丰盛,我要留着肚子晚上吃呢。”
何氏吃下一个小肉包,“哎呦,那还要一直空着肚皮到晚上,不划算,不让我早上多吃点,等到夜里才能吃年夜饭呢,我可扛不住。”
刘悦薇忽然想起郑家的传统,大年三十这一天只有两顿饭,但她实在吃不了太多呀。
郑颂贤伸手给刘悦薇夹了一只纯肉饺子,“二嫂说得对,娘子多吃些。”
郑颂德也给何氏夹了一只肉饺子,“吃吧吃吧,你奶孩子呢,就要多吃些。卉姐儿小小的一团,真是能吃。不过你真是奇了,比我还爱吃肉。”
何氏笑眯眯的,“我嫁到咱们家来,不就是看中了家里能天天吃肉。”
众人都笑了。
早饭吃过了之后,郑老爷就带着三个儿子准备祭祖的事情。自从在青州城安家后,郑老爷过年就不回老家了。郑老爷有两个兄长,父母早就过世。照看父母坟茔的事情由郑大老爷负责,郑老爷每年让人送些银子和年礼回去,家里的人情礼节都让郑大老爷帮他走,每隔几年回去看一眼,其余的也就罢了。
但过年祭祀还是不能马虎,他在家里劈了个特别小的院子作为祠堂。这院子其实是从别的院子里隔开的,只有三间屋子,里面放了郑老爷父母和祖父母的排位,又张贴了昭穆神位。
郑太太带着媳妇们准备夜里的年夜饭,人多力量大,一人报两样菜,很快就出来十几个菜。除了各个院子挑的,郑太太又报了几样每年都必须要做的份例菜,凑了满满一大桌子。
等到了夜里,郑老爷带着一家老少先去了小祠堂里。他和三个儿子一起给祖宗们烧纸上香,郑太太带着三个儿媳妇一起摆贡品。
郑家如今好歹是官位了,过年的祭品也十分丰盛,虽没有用整头的畜生,也摆了整个的猪头,外加一整只鸡和一整条鱼,还有整块的豆腐,最前面摆了三杯酒,猪头、鸡和鱼身上各插了一双筷子。
郑老爷一边磕头烧纸一边念念有词,郑太太和媳妇们摆完了祭品后默默站到了一边。屋子里烟熏火燎的,刘悦薇感觉鼻孔有点痒痒,悄悄用帕子按了按。好在她站在最后面,也没人发现。
她抬眼看了看供桌,郑家的列祖列宗们,你们若是真的在天有灵,就保佑这一家子能平平安安度过灾难吧。
郑老爷祭祀完了之后,家里下人去大门口放了近一刻钟的鞭炮,年夜饭终于开始了。
主子们都聚在正院正房,下人们也另外有地方。大过年的,府里下人们也凑了好几桌,桌上鸡鱼肉蛋什么都有。郑太太和几个媳妇们的贴身丫头在正院耳房里单独开了一小桌,防止女主子们随时传唤。
刘悦薇晌午真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胃口好的很。
郑老爷年幼之时,家里贫穷。那时候,除了农忙时节能有一天三顿饭,平时都是一日两顿。到了冬天,反正也不干活,一天两顿吃的都是稀饭。过年那一天,早上吃顿面,一直扛到晚上才开饭。
年夜饭丰盛,孩子们好久没见荤腥了,饿着肚子吃的多。有些人家太穷了,肉少。大年三十这顿菜要留着吃好几天呢,如何经得住一群如狼似虎的孩子们吃。父母早上让孩子吃饱一些,一直饿到晚上年夜饭。等开饭之前,先一人上一碗油煎糍粑。
好家伙,孩子们饿急了,也等不到上肉了,先吃油煎糍粑吧。油煎糍粑这东西特别饱腹,一人吃两块之后就跟吃了几块大肥肉似的,顿时觉得嘴里都腻腻的。等上了肉菜,孩子们吃的就没有那么凶猛了。
郑老爷没中举人之前,郑家虽然在刘家的帮衬下不愁吃喝,但郑太太仍旧节俭的很。郑老爷中举之前,家里饭菜都简单,以果腹为主。为了让孩子们记得郑家以前的苦日子,郑太太今日也延续了她刚嫁人时家里的习惯,两顿饭。
何氏早上吃那么多,就是知道中午没饭吃。郑颂贤不好提醒刘悦薇,就一直往她碗里倒腾吃的。公婆都看着呢,刘悦薇只能把碗里的东西都吃光了。撑到半下午,她肚子饿的咕咕叫,在屋子里翻了点点心出来,小两口勉强垫了下肚子。
郑太太见她吃的欢实,只笑了笑。
郑老爷看了一眼满桌子的后人,心里忍不住激荡了起来。小的时候,他一边饿着肚皮一边想办法找书读,那个时候,谁能想到他也能做官,也能有一群儿孙。族里人当时都觉得这孩子疯了,吃饭都吃不饱,还想读书。可郑老爷不服气,他想尽了办法。农忙的时候他帮家里一起干活,农闲的时候,族里男女老幼都在一起吹牛说闲话,他给人放牛,给人做苦力。大冬天雪下的那么厚,他深一脚浅一脚上山砍柴,挑到镇上卖,脚上冻得都长了疮。他年纪小挑不动重担,只能多跑两趟。
渐渐的,镇上几个有钱人家都知道了他,感叹这孩子心志坚定,每次他的柴去了就有人买。
郑老爷读书,真正是没花家里一文钱。刚开始,父母兄长都觉得他魔怔了,骂他不知天高地厚。他好不容易攒了点钱,还被老太太拿去给他二哥娶妻用了。
那是郑老爷准备去参加县试的盘缠,一向刚强的他坐在地上哭了许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后来,刘文谦供养他读书时,从来不让他操心钱的事儿,连老家人情世故,都是刘文谦在打理。那个时候,郑老爷真正感受到了被人关爱的滋味。后面有一股力量在支撑他,告诉他不要焦虑,一次不行还有下次,哪怕考十次考不过,大不了回来继续干帐房先生就是了。
郑老爷忽然鼻头有些发酸,他看了看满桌的鸡鸭鱼肉,又看了看小儿媳妇。人这一辈子,能有一个知己,也就够了。
郑太太见他神情有些飘渺,往他碗里夹了块肉,“老爷一年劳累,辛苦了。”
郑老爷也给郑太太夹了块肉,“娘子也辛苦了。”
郑颂仁吃了几筷子菜就举起了酒杯,“爹,儿子敬您一杯。祝愿爹以后万事顺遂,官运亨通。”
郑老爷笑着吃了儿子敬的酒,“老大今年经受此遭,懂事了不少。”
郑颂仁连忙谦虚道,“儿子还需爹娘多教导。”
郑颂德跟着敬酒,“爹,儿子祝您身体康泰,长命百岁。”
郑老爷又吃尽了杯中酒,“老二今年给家里挣了不少银子,也有功劳。”
郑颂德忙道,“儿子都是沾了爹的光。”
郑颂贤举起酒杯,“爹,儿子如今还靠着家里吃闲饭,只能祝愿爹日日开怀。”
郑老爷再次满饮,“老三今年考了个案首,给家里争光了。明年院试再接再厉,你们兄弟各有好处,怎么能说是吃白饭的。”
爷儿几个吃过了酒,婆媳几个也开始互相敬果酒。
唐氏为长,本来该先敬酒的,但她犹豫了一下。郑颂贤端起她面前的酒盅,“娘,儿子替鹏哥儿他娘敬您一杯酒。”
郑太太连忙问,“老大家的,你可是哪里不舒坦?不要忍着,虽是过年,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唐氏忽然脸红了,郑颂仁道,“爹,娘,鹏哥儿他娘说,说,可能又怀上了。但暂时还做不得准,儿子就没禀报爹娘。”
郑太太大喜,“唉呀,我整日糊里糊涂的,都没发现这个事儿。不管做不做得准,当心些总是无碍的。”
郑老爷摸了摸胡须,儿媳妇怀孕,他虽然也高兴,但也不好说什么。
郑太太连忙让人给唐氏把果酒换成温水,一家子继续热热闹闹吃年夜饭。
夜里守夜的时候,郑老爷和郑太太给儿孙们都发了压岁钱。
郑颂仁不要,“娘,鹏哥儿都这么大了,儿子不要了。”
郑太太塞进他手中,“鹏哥儿再大,难道你不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