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分身接到了新的阵旗，卷起一片青光朝外而去，而真裴天澜依旧盘坐在远处，口中念念有词。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
眼花缭乱的各色流光，在磨盘大阵上空飞舞起来，环绕在四周旋转，形成了阵势的模样。
一面面阵旗迎风暴涨，映照出千里模样的虚幻样子，在虚空中猎猎作响。
每一片阵旗中都卷起了猩红的血光，一头头云霄界域传说中的古老血脉妖影发出了咆哮。
三百六十五面阵旗中衍生出的妖影，骤然间生出了一圈圈血色光环，眨眼间就将这片虚空连成了一片。
凝聚成了一层遮天蔽日的血色护罩，将磨盘阵法整个笼罩在了其中，阵法内的虚空都变得略显凝滞起来。
与此同时，无数的血色符文狂涌，大若如斗，密密麻麻的朝着磨盘大阵涌去。
庞大的磨盘上，本来只有点点血点，此刻被这些符文烙印在了其上，衍化成了一头头狰狞的妖兽虚影，一个个张开了嘴巴，朝着大阵中的炼虚修士落下。
“啊！”
惨叫声突然从阵法中响起，王元山措防不及之下，体内涌动的血水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形成了一片血珠飞了出去。
林海剑也是如此，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体内的血水就被吸走了一大块，面庞肉眼可及的苍白下来。
短短的刹那间，他们体内的血水竟然一下子被夺走了三分之一。
本来还徘徊炼虚境的境界，一下子就受到了轰击，气息瞬息间萎靡了下来。
翻滚的血气在从两块磨石中涌出，形成了一片翻涌的血气汪洋，融合了滚滚青光后，朝着四面八方的虚空中散去。
云霄界一些昏暗的虚空处，空间生出了细密的裂纹，一缕缕精气、灵气发出滋滋的声响，没入这些缝隙中。
在裂缝的深处，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界域胎膜闪烁着灵光。
轰隆隆转动的磨盘速度也加快了起来，每隔一天就能转动一个格子，其上附着的符文不断受到血气激发，进而衍生出狰狞的妖兽影子，从高空朝着阵法内的炼虚修士冲去。
如此景象，让王元山、魔女三人色变，不得不强打着出手将落下来的血色妖影击破。
可这些血色妖影中，除了刺耳的尖叫咆哮后，还有数不清的混乱言语，就好像有亿万兆生灵在耳边叽里呱啦的没完没了。
诸如‘猴是猴它妈生的，你是谁她妈生的’‘不要伤害花花草草’‘道友，请留步’等等话语，从四面八方朝着耳朵中灌入，还直入神念海中。
“这到底是什么鬼阵法？”
魔女怒吼，它自问手段残忍，可和这种歪门邪道比起来，还是自愧不如。
烦死啦！
妇孺啼哭算什么，可如此多的废话言语攻击，简直要让它的脑壳炸开。
唯一庆幸的是，坠落下来的血色妖影虽说如下雨一般，可实力都不太强，他们挥手间就能覆灭一大片。
可源源不断，好似没有尽头一样，谁能受得了？
十年……五十年……百年……三百年……
无边无尽的血色妖影中，三道身影如陷入了魔障，精神恍惚，机械似的出手将扑过来的妖影击碎。
干瘪的身躯上还几头血色妖影匍匐，滋滋的血珠从体内涌出。
在几人的眼中，妖影幻化出了数不清的面庞，出现了嬉笑怒骂哀乐等等情绪，化为各种各样无关紧要的话语，涌在神念海中持续了数百年不散。
尝试过封闭六识可没有用，妖影就是虚幻的，真正的危机在天上的大磨盘，时时刻刻在碾压着血气。
这是魔道阵法师的手段，还夹杂了邪宗、血道，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变成行尸走肉一般的炼虚修士，并没有让阵法停止下来，哪怕血气已经碾不出多少来。
而两柄灵剑也好不到哪里去，赤火灵剑的器灵率先支撑不住，灵能率先被无边无际的废言废语冲垮。
人形少年状的器灵爆开后，成了一团不断散发神神叨叨话语的灵团。
“打南边来了人族，手里提着二钧嘎拉，打北边来个海族，腰上别着个喇叭。”
“嘿，您猜怎么着，就看到云湖仙宗的大弟子，单枪匹马杀了个七进七出，那西门世家的山门上多了七个大窟窿。”
……
相比于赤火灵剑金剑蛇形器灵，盘在已经崩裂出裂痕的剑身上，不时的抽搐一阵。
“愿降。”
可惜几百年来，根本没有得到回应。
这些都还算正常，魔女所在的阵法中，护体幽莲早已枯萎就剩下了一个干瘪骨朵。
幽莲直接躺在原地，身上的裙子被撕的凌乱不已，各处若隐若现，还特意换上了一件粉色肚兜，不断的摆弄着自己的身姿。
……
哪怕是隔着遥远的虚空传送过来影像，都让沈炼愤愤不已，口干舌燥。
气愤至极的他，直接让功德分身大耳帖子使劲招呼这个烧娘们。
三位炼虚两柄灵剑，五尊炼虚境的生灵，在阵法中显露出百态模样。
“噗。”
这一日，阵法中的王元山猛地从浑噩中转醒，双眸瞪大。
“不！”
一声咆哮带着哀鸣。
干瘪的肉身在这一刻鼓胀了起来，干瘦的面庞浮现出了妖异的血红，体内深处残留的精血如火山一般涌出，急速的消失起来。
血肉间普通的血肉精华也在这一刻被抽离了经脉，于周身形成了一片血色雾气。
堂堂炼虚修士，竟然被人抽干血水，失血而亡。
吸血的这种魔道手段不是没有应对方法，比如拥有足够的补血灵丹，只要能补充的快自己干不了。
可他们并没有，谁也没想到在下界能被吸干，身上带着的其他灵丹早就消耗干净了。
“轰隆！”一声，充血鼓胀的王元山炸开，失去了所有精血的肉身干瘪如土石，连带着神魂都已经耗干。
一缕魂烟在裂开的肉身中升腾起来。
很快，林剑海也惨叫一声步了后尘，一团干瘪失去生机的枯血炸开后，化为了一张怨毒的面庞。
“人族六阶化神阵法师，你终有飞升一天，我泾河商会等着你。”
一声凄厉后，面庞散开成了虚无。
炼虚死了。
功德分身摸出了一枚时间沙漏看了一眼，从困住两位炼虚开始，至今已有一千余年。
两道魂烟飘出了磨盘大阵，然后被打散成了虚无。
可磨盘大阵并没有停止，困住炼虚的五彩大碗也没有散去，就这样静静的矗立着。
至于阵法内留下的储物戒指等东西，就这样静静的飘着。
……
仙灵界。
远远的望去，一条大河从九天之上滚滚落下，福泽数十亿万里。
从上到下横跨巍峨的虚空，被一座座悬空陆地、仙岛、笼罩着乌光的小千界域阻隔，分成了数不清的支流坠落到了最下方广袤的大地上。
这里是淮水之地。
从上到下，若一方九重仙陆，重重迭迭。
仙光环绕，有仙兽于云和水之间腾云驾雾，有碧波光华洒落漫天。
更远的方向，有一片浩瀚泛着万般神彩的漩涡状群山，隔着无尽遥遥的距离，依旧能看到浩瀚的景色。
那里是淮水的邻居苍渊之地。
淮水因水而盛，多河湖，苍渊以山而生，多幽谷。
淮水之地，一片悬浮在半空中的浩渺仙湖上，云蒸霞蔚，扶光摇曳。
仙湖之上，一片片形若苍龙的云团环绕，托着一块布满了裂纹的石碑。
泾河龙宫。
斑驳的字迹述说着古老的传说。
如今这座泾河龙宫是泾河商会驻地。
泾河商会是淮水最大的商会，泾河老祖早在一万年前就是炼虚大圆满层次。
依托商会的势力遍及淮水，声威浩浩荡荡。
巨湖深处的龙宫一处宫殿内衍乾坤，一座座漂浮在龙纹底座上的魂灯静静的燃烧着。
“霹啦”一声，悬浮的魂灯中突然剑气铮铮，接着就炸开成了一片魂光。
‘人族六阶化神阵法师，伱终有飞升一天，我泾河商会等着你。’
凄惨怨念的声音从魂光中传出，并且显化出了一片布满了血腥妖影的阵法场景。
魂光扭曲的刹那，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缓缓的显化出来，露出了一张儒雅斯文的面庞。
他是这千年中轮值坐镇此地的长老姜元矩。
抬手间碎裂的魂灯就被摄取到了近前，神魂爆裂最后衍化出来场景也被记录了下来。
“林剑海。”
随着修士的声音响起，空荡荡的大殿中泛了一抹蓝色的涟漪，一头体态修长的小龙衍生而出。
“两千多年前，林剑海和王元山前往了被仙魔宫侵占的云霄界，收拢商会培养的资源。”
“云霄界？”
“对云霄界。”小龙通体晶莹剔透，并不是血肉生灵，而是泾河商会镇运灵宝泾河龙魂镜的器灵，也是运转商会的中枢。
“太昊仙盟受灵木仙宫的命令进入仙宫查探仙树，就是和这个云霄界有关。”
“此界竟然诞生了六阶阵法师。”
姜元矩脸上看不出波澜，“商会在云霄界开辟了几条财路？”
商会太大，每一天消耗的资源都是个天文数字，除了一些固定的资源外，商会时时刻刻都在开辟或者尝试新的资源路。
“三条。”
龙魂镜器灵开口，“分别是阴阳灵叶，五灵根修士，剩下一条财路需要副会主权限才能知晓。”
而阴阳灵叶和五灵根商路，分别掌管在两个商会家族林家和王家手中。
在商会中，想要独立掌控一条商路，必须是炼虚境中期中的强者。
龙魂镜器灵将能说的说完，并没有将转世修士相关的信息吐露。
这是商会比较高核心秘密，许久以来从云霄界飞升上来的修士，因为涉及此秘密也做出了妥善处理。
姜元矩没有多问，商会中有三位副会主，每一位至少都是炼虚境后期。
“将此事回禀给副会主吧。”
既然涉及到了副会主权限的商路，姜元矩也不在啰嗦，他现在只是一个看守魂灯殿的长老。
“对了，魂灯只碎了一个，王家的那个炼虚初期没被困在大阵中吗？”
此刻，他才想起来云霄界派去了两个人，可魂灯只碎了一个。
随即，从殿中招呼过来一盏魂火薄弱到了极致的魂灯，虚弱的火焰中都能看到细密的裂痕，无不说明了此修的状态很不好。
“王家有一门元魂血傩虫保命之术，看样子此修是用了这门保命之术了。”
姜元矩一眼就看透了王元山的境遇。
“看来两人都陷入了阵法中，魔门血道之术，云霄界竟然诞生了一位魔道阵法师。”
“罢了，此事告知副会主就行了，让他去操心吧。”
“六阶下品的阵法师，阵法不愧是可以逆转斗法境界差距的法门，王家和林家的修士怕是一进云霄界就被算计了。”
“魔道修士，最擅长阴损之术。”
姜元矩说了几句，身影如泡影一般消散在殿内，出现在了一片云团内呼呼大睡起来。
龙魂镜器灵周身荡起水花，随之消失不见，实时就显化在了另外一座巍峨的大殿中。
“祁会主，云霄界出了点问题。”
大殿深处，一道身影陷在滔滔大水中，长河一般的水流粘稠若浆汞，让四周虚空都陷入了凝滞状态。
而在前殿，一个模样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修士，身上的气息在炼虚初期左右，开阖的双眸十分的诡异，一只眸子如同深邃的漩涡，一只眸子内却衍化出五彩的花朵。
“云霄界。”
中年修士眉头一皱，眸子中的五彩花朵一下子黯淡下去。
“果然出问题了。”
修士弹指间，面前出现了一团悬空泉眼，一只龙鱼从泉眼中窜出。
修士嘴角阖动，一段话传了出去。
可惜，最终没有得到回应。
最好，修士开口，“让古岘来见我。”
龙魂镜器灵点了点头。
古岘，商会培养的云霄界中一个血脉混乱的小种族领头人，界域中修士转世就是依托这个小族修士进行的。
“见过祁会主。”
古岘进入大殿躬身一礼，他模样壮硕足有两丈高，脖子四周拥堵着一圈厚厚的毛囊，额头上并列着三排眼眸，闪烁着五彩灵光。
“上次你族从下界联系上界，我让你安排的人到哪里了？”
古岘低着头，沉声说道：“应该进入浑浊海了，在将族中剩下的三位炼虚修士统统派了出去，现在联系不上应该是受到浑浊海的影响。”
“此事事关重大。”
祁会主沉吟片刻，“你带着这个再走一趟。”
说着，他扔给了古岘一个青铜雕龙纹手镯。
云霄界碎裂就碎裂，其他灵物没有顶多损失一些，那些转世下去的修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人的身份，就算是泾河商会也得慎重对待。
……
云霄界。
得到炼虚陨落消息的沈炼，默默的也摸出了一个岁月沙漏，看了一眼时间。
两个来自泾河商会的炼虚死了，可魔女还剩下一口气。
两柄灵剑也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界域元气碑出现在眼前，其上的刻度已经达到了六等快接近七等的程度。
当年云霄界正常的时候，最高也没有达到过这个层次。
由于灵气太多灵脉还有些固化不过来，使得灵气弥漫在界域各处。
此刻云霄界还有些虚胖，各处虚空，大陆、险地，都在滋滋的吸收着灵气。
秩序大柱从上次之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反倒是界域天穹之上已经被青光笼罩，数不清的规则秩序衍生着。
看上去云霄界已经占据了上风，可沈炼的感知中总感觉有些隔阂，似乎有些不圆润。
界域和生灵的关系相辅相成，可没有界域的话，生灵连生活的地方都没有。
云霄界的生灵生下来就有同一个印记，在界内被所有人忽略，可飞升仙灵界后，别人就会称呼你为云霄界来的。
思来想去，沈炼觉得应该来一场波及整个界域的大祭，唤醒界内生灵和云霄之间的联系。
这事并不难，毕竟界域都在掌控中，最好还是和云霄界秩序再次进行沟通一下。
上次进入秩序大柱后，看到的玉湖就很神奇，难以描述这种是何种的存在方式。
界域秩序是一座湖？
秩序不应该是不可捉摸，不可言喻，无法形容的吗？
可云霄界的秩序实体化了，还拥有了后天生灵的灵智，这就很神奇。
又过了十余年。
搔首弄肢的幽莲魔女，在不甘的怒吼中化为了一片干瘪的碎片。
镇压在长空中的数座大阵，一如既往的运转着。
将心比心，沈炼觉得自己要是濒临死亡的时候，一定会有后手留下。
他不知道三位炼虚修士有没有后手留下，所以阵法还是开着吧。
至于战利品，先不收了。
他怕收出小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