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炆烙说完,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童学咏。
童学咏闻言,他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冷冷的看向汤炆烙。
汤炆烙的脸上依然是带着笑,这是一种挑衅意味的浅笑。
童学咏忽而笑了,是苦笑,他点点头,叹气说道,“人生之事多不如意,莫过于大无奈,无奈的走了一条路,无奈的活着。”
董正国惊讶的看了童学咏一眼,他的表情变得严肃,“童组长失言了,这话可不好再讲。”
他表情认真且诚恳,“我等是了解童组长的,自不会怀疑什么,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听了去,多半要怀疑童组长心不诚。”
说话的时候,董正国看了汤炆烙一眼,以眼神制止汤炆烙继续刁难童学咏,却是看到汤炆烙若有所思,似并未有开口说话的打算了。
……
童学咏从身上摸出烟盒,自己嘴巴里叼着一支烟,点着了,随后他向董正国和汤炆烙散烟。
董正国笑着接过烟卷,还伸手向童学咏借了火,汤炆烙则是面无表情的接过去,并未拒绝香烟。
深深的抽了口香烟,童学咏露出满足之色,他淡淡说道,“童某本就不是主动投靠日本人的,这点是事实。”
他摆了摆手阻止了董正国的劝说,继续说道,“事实毋需回避,童某已经走了这条路,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他弹了弹烟灰,“回不了头了。”
看着董正国,表情诚恳说道,“董兄,我知道你为何找我,是因为我安排人照料日杂店的小伙计吧。”
董正国颇为惊讶,没想到童学咏竟然主动提及此事。
他倒也没有否认,点了点头,“童兄别误会,我内心是倾向于相信童兄的,只是有些好奇罢了,童兄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在用那孩子和日杂店钓鱼,为何却……”
“帮婷婷还恩。”童学咏直接说道,“那孩子救过婷婷,我不能眼看着他病饿。”
“童兄可否说的再明白一些?”董正国不解问道。
……
“婷婷在街面上玩耍,有一次差点被车子撞到,是那孩子推了一把救了婷婷。”童学咏说道。
“原来如此。”董正国恍然,投靠七十六号后,他重点研究过特工总部的一些干将之履历,其中就包括颇受李萃群欣赏的童学咏。
此人投靠日本人之前是红党南市交通站二把手。
被日本人抓住后,童学咏受刑多日坚不吐露只言片语,算得上是一条汉子。
后来是日本人拿童学咏的女儿作为威胁,此人才投诚的。
长期和红党厮斗,董正国是非常了解这些红党人的,虽然也有一些被抓后贪生怕死投诚之人,不过,硬骨头更不少,这些硬骨头对于他们所谓的布尔什维克信仰的忠诚和狂热令人震惊。
童学咏这种老资格红党,能够为了女儿而背叛了他坚持的信仰,这说明在这个人的心中没有比其女儿婷婷更加重要,更加宝贵的了。
芳云日杂店的小伙计倘若真的救过婷婷,以童学咏的脾性,确实是会报恩。
……
“童组长就没想过这样会破坏我们的行动?”一直沉默的汤炆烙忽而开口问道。
“我是红党出身,我了解红党,如果单掌柜真的是红党。”童学咏说道,“除非是直接抓捕,堵住嘴巴,捆住手脚,不然的话,像是这样被友好相请,他在离开日杂店的时候,必然已经传出了示警信号了,所以,盯着日杂店没用的。”
童学咏弹了弹烟灰,淡淡说道,“至于那孩子,七八岁的孩子不可能是红党。”
他看着董正国,“董兄和红党斗争这些年,最清楚红党的狡猾,孩子是最容易露出马脚的,红党那么小心,这孩子本身绝不可能有问题。”
董正国点点头,确实是,此前党务调查处杭州站的老何就曾经仅仅凭一个小孩子的几句话就发现了红党重要人员的端倪,只可惜不知道因何消息会走漏,以至于此红党提前逃离了。
类似的事情还有好几起,也有通过小孩子不小心露出马脚导致红党被抓的,红党是极为擅长总结经验教训的,倘若芳云日杂店真的是红党的秘密交通站,他们必然十分小心,不可能让这個孩子接触到什么秘密的。
所以,那孩子大概率只是普通的小伙计。
“如果芳云日杂店是军统的人呢?”汤炆烙问道。
“可能性微乎其微。”童学咏摇摇头,“单老板一年多前就在极司菲尔路开店了,军统没有这种耐心的。”
他笑道,“而且,如果单老板真的是军统,我估计军统上海站早就安排一帮人隐匿在日杂店……”
他对董正国说道,“相比较一个监视七十六号的站点,安排一伙人突然袭击干掉丁主任、李副主任,此岂不是大功一件?”
董正国和汤炆烙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点点头。
以他们对于军统的了解,童学咏说的这种方案才符合军统的行事风格。
相比较在情报战线上的监视和潜伏,军统更加热衷于搞暗杀。
别的不说,即便是以董正国这么一位中统苏沪区前王牌特工‘大副’的心理来分析,他只是想一想,倘若芳云日杂店是中统的据点,面对以此据点袭击丁目屯、李萃群的巨大诱惑,董正国都无法拒绝。
……
“这位单掌柜,要么是红党,要么……”董正国沉吟说道,“要么就只是一个倒霉鬼。”
说着,他看向被吊在柱子上的单芳云,“单掌柜,你是倒霉鬼,还是——红党呢?”
单芳云已经皮开肉绽,他的头垂着,脸孔、嘴角都有血水在滴下来,整个人蔫蔫的,似乎随时要不行了。
单芳云张了张嘴巴,似乎是说了句什么。
童学咏走到了单芳云的身边,要凑上去听。
汤炆烙立刻不动声色的靠近。
董正国看到汤炆烙动了,笑了笑没有跟上去。
“水。”单芳云说的是‘水’。
“水没有。”汤炆烙笑了笑,“辣椒水要不要?”
童学咏却是摇摇头,他直接走到了水缸那里,用水瓢舀了一瓢水,端到了单芳云的嘴边。
“喝吧。”他说道。
汤炆烙皱眉,盯着水瓢,似乎在思考要不要一把抢过来。
董正国这个时候走过来,他朝着汤炆烙摇摇头,随之面露感兴趣的神情看着童学咏给单芳云喂水喝。
“如果他是红党,是那种死硬分子,是不会因为口渴而开口的。”童学咏对两人解释说道,“如果不是死硬分子,或者只是一个倒霉蛋,我们也应该表达善意。”
……
单芳云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水,然后整个人似乎是活过来一些了,正好听得童学咏此言,他立刻嚎啕大哭。
“长官,长官,俺真的不是什么红党啊,俺就是一个小买卖人。”单芳云哭的泪水混着血水流淌,龇牙咧嘴的,“长官,俺冤枉呐。”
童学咏盯着痛哭流涕的单芳云看。
盯着那血肉模糊的脑袋看。
他对董正国点点头,“继续用刑。”
说着,抽了口香烟,缓慢的吐出一道悠长的烟气,“如果他不是死硬的红党,估摸着火候快到了。”
……
程千帆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小镊子,他小心的将绿豆糕里的纸条夹出来。
先在桌面上垫了两张报告纸,再将纸条放在报告纸上,摊平了看。
上面赫然写着:
危险!速度撤离!
在这个瞬间,程千帆的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