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婊子!给我滚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他大喊。
「安静。」
那一声低沉的『安静』出口没多久,建汉就听到有人原地坐下的声音。
大家都知道说话的人是被称为『铁头』的男子,沉默寡言的他与建汉同属刘将军的利维坦小队,虽然建汉从来没问过……但铁头应该是特种部队出身。铁头在少年仔刚被关进来闹事时就教训过他了,那一次光听过程声音就足以令人印象深刻。铁头先生是这间牢房内的最高秩序管理者。
像他这样角色的人在这条台北地下街每间牢房里差不多都有一位,而建汉的室友们或许都该庆幸跟铁头关在一起,因为铁头在发粮时只拿自己的份吃,吃完了就睡他的觉……只有在牢房里有人失控时,不多话的铁头才会出面『控制』场面,其馀时间他完全放任他的室友爱干嘛就干嘛,毫不介入。
因为铁头的存在与他的品格,这间牢房在疯狂的黑暗之中尚有文明与尊严可言。建汉他们斜对面牢房里的『话事人』每次发粮时都按他的规矩分配合成饼乾……所谓的规矩就是他与他朋友先吃饱再轮其他人吃。还有稍远一间看不见的牢房,女性被轮姦的声音时时刻刻都回盪在黑暗的地下街之中,还造成可怕的连锁效应。
王建汉在利维坦做事时几乎没跟少言的铁头对过话,困在这黑暗的鬼地方后也没有,但他还记得跨年夜时铁头是为了掩护带市民逃跑的黑杰克时被抓住的;建汉当时与许多人一样忙着把子弹打光,他对当晚最后的印象是火娘子射倒一名末日教眾……那人手上的汽油弹掉在自身脚边猛然炸开……然后他就眼前一黑,啥也不记得了。依照事后头部的沉痛感显然是脑袋挨了一记。
这段待在黑暗里等死的日子建汉鲜少与室友们讲话、互动,他选择在这绝望之中与一切保持距离直到最后。在进入封城台北后他时时刻刻都在压抑心中一股理智的声音,那股声音从他离开宜兰时就不停要他放弃……建汉没有理会,他回避一切,无论是肥龙王、红帽子……所有人的忠言他都捨弃了。
就因为当年一个下着雨的午后,一股衝动许下的诺言。
然而命运是残酷的,跑遍台北让他学会了什么是向现实低头。就在他最迷茫的时刻,命运在他面前点亮了一盏灯:一名陌生大叔竟然就这样讲出了武萱的名字……有那么一刻,从没有随冯神父信仰天主的王建汉也不禁感谢苍天。然而命运能在人面前点亮一盏灯,当然也可以用最为戏謔的速度将它捻熄。
看着政府对人群砸下导弹的那一幕…瞧着自己身处的牢笼,王建汉现在连诅咒命运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只有在等死之馀将观察那些末日教眾作为消遣。建汉发现他们男女老少都有,共同的特徵是神经质、性格敏感且善于服从。
从教徒们唱讚美诗的表现中可以看出有人对信仰无比坚贞,有些则只是单纯的依附从眾者,更有些人明显脑袋不太灵光。末日教徒从来不与囚犯对话与交流,若有囚犯在他们发粮、唱歌时与他们搭话都会被他们大声斥责。
「不洁的人!祈求宽恕吧!」
「悔悟吧!罪人!」
「懺悔吧!时刻将至!」
反应激烈,屡试不爽。
自从一名年轻小伙子以向他们搭话当乐趣消遣,最后惹火他们被拖出来同那些叛教者一样处以『至高献祭』……也就是活活扔去餵肉食变异者之后,就再也没什么人有兴致戏弄他们了。就在这刻復一刻的黑暗时光中,建汉注意到圣歌团里有一个男人总会不经意的多看他们这间牢房几眼。
经过几次反覆确认后,建汉留意到他是有意投向目光的……并且每次都锁定在那名美国女记者身上。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状况,但建汉谁也没说,只是持续默默观察。而他那些聒噪的室友们大概也意识到时候近了,怎么算应该都要轮到他们这一间牢房进行血弥撒了……眾人话开始少了,相对每次都因走廊响起末日教徒们的脚步声而胆颤心惊。
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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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偶有鼾声的时刻。
王建汉侧躺在地上,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地下街远处传来有人倒地的声响,有那么一刻他满腹狐疑是否自己终于发疯了,但随即一阵高速的猫步声传来……那阵脚步专业性的节奏和致命气息有独特的辨识度,建汉听着回想起如同啟示录场景般的台北赤红色夜空。
一股久违的振奋感闪电般的传遍了王建汉全身上下。
他屏息抬头,只听牢房铁栅栏外传来微弱的窸窸窣窣细碎声响。然后一道锐利的白光同长枪般刺出、切开了黑暗……那是军用强光手电筒射出的光芒,那光芒在这牢房内每张脸孔之间迅速弹跳,最后定格在那位睡得正沉稳的美国女记者脸上。建汉瞇起双眼凝神望向光源。
那是七名戴着口罩及夜视镜身着特战劲装的专业人员。他们很快地就确认了女记者的身分,拿着手电筒的士兵对着牢房内已清醒、注意到他们的囚犯们竖起食指贴在唇部位置,然后指了指那名美国女记者。
铁头迅速无声的衝至女记者身边摀住她的嘴,在惊醒过来的她耳边细声轻语。同一时间一名武装人员拿出铁钥匙轻轻打开了建汉这间牢房的铁门。
命运能点亮一盏灯,当然也可以用最为戏謔的速度将它捻熄。
王建汉斜对面牢房的半疯囚犯发现了这一切。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救我出去!」他的音量因为绝望而无限放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