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鐘声到客船: 二十七、鹿鸣呦呦琴夫子眾人还未反应过来,一柄七彩光剑穿云破日笔直破风射来,一个高亢的男音大叫:"他妈的!你这个死眼镜!有种追着老子跑!有种去找操控阴鬼的贱女人啊!"
长风大声挥手放心道:"掌门!"
郎英杰举起九鹏剑喜道:"眼镜!"
白雾被剑气盪开,树林中一个男子脑门上插着七星剑,满面是血的嚎叫:"你个死眼镜!武功低微暗算老子的王八羔子!什么叫阴鬼是我操控的?我能操控还不玩死你们!要不是陈以洁那个蓬莱破岛来的臭婊子暗地搞我!你还不被那些石像吞…….哇啊啊啊啊!"
卢蔚然显然不想跟他多废话,一掌将他拍飞在地,走过去踩住他的背,将七星剑从他脑门上面拔起,一道血随着剑锋薄喷而出。
钟离道揉着太阳穴,显然觉得对方很吵,琴宿打着:"掌门你没事吧?"
卢蔚然衣衫染上斑斑血跡,摆手道:"不碍事,你就是陈以洁?"
"妈的!你他妈的把你的爪子拿开!你个畜生!"
换长风一脚踩住那头上喷血的男子,道:"安静点!"
接着很没耐心的一脚将他踢晕。
卢蔚然七星剑指着那姑娘,琴宿连忙一手剑指拨开剑锋,一手打着:"掌门,以洁不是坏人。"
长风把那男子捆起来,捆仙绳一头绑在自己手腕上,错愕道:"阿宿,这不是你说的那个婚约吧?"
此话一出,眾人目光全部投在琴宿身上,卢蔚然镜片后方眼神严厉,道:"陈以洁操控此地阴鬼做恶,宋权曾是我派门人,杀我门人出逃到此,苍天有眼!叫他撞到本掌门手里,他俩人必须同我回去!"
陈以洁茫然娟丽面容仍带着稚气,按着胸口伤的不轻,右脚小腿上缠着铁鍊,盘坐于地道:"我本是为找寻家姊才到中原,途中遇到好心人帮住,听闻他们家中有人受困丧命在此,想着消除荒溪国阴鬼以免再有人受害,进入后发现荒溪国用来祭祀的石像吞食误入者,一路追击导致迷失方向,受困于此一个月馀,在地牢里面见宋权这个冯门叛徒逃到此地,还以邪术控制石像继续食人,咳咳!阿宿哥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长风举手道:"等等,我被搞糊涂了,你跟宋权不是一路?"
不只他被搞糊涂,蹲在一旁丢石子的郎英杰也是一脸迷茫,卢蔚然持着七星剑对琴宿道:"阿宿,你先说这个陈以洁什么来歷,你怎么会认识她?想清楚再说,不然我可能会失手一剑砍在她脖子上,至于你,给本掌门老实一点。"
陈以洁哼了一声道:"我先被雷电腿踢中,后被九鹏剑剑气所伤,再来差点没被石头压死也吓去半条命,站都站不起来还能跑去哪里?"
长风适才战斗不知对方是姑娘,不然绝对不会使出"雷电腿"攻击,不好意思地摸摸后颈,道:"我想她的确不是跟宋权一路的,我很清楚宋权是什么货色,他就是个欺软怕硬,只敢在背地骂人的怂包。"
陈以洁扫过长风一眼,觉得对方打斗中虽然废话不断,不过就是嘴坏一些,看上去挺光明磊落的,再来自己也不想被误认成跟宋权一路,道:"谢了,大叔。"
长风炸毛,扯着琴宿衣襟发洩道:"谁是大叔啊?!凭什么他就是哥哥我就是大叔啊!你这是歧视知道吗?"
郎英杰指着他,学着陈以洁道:"大叔!"
长风拍开他的手指斥喝道:"吵死人了!小鬼一边玩沙去!"
钟离道挥开长风的手,抹平琴宿被抓皱的衣衫,看着琴宿道:"陈姑娘怎么认识你的?"
他这句话只是很平常的问句,听在琴宿耳中却带着怀疑质疑,琴宿又开始莫名不安,急急打着:"她不是我婚约,这次我记得很清楚!真的!"
卢蔚然面色不容求情的持着七星剑,危险的剑锋在陈以洁脸旁边晃来晃去,一偏剑锋就毁容!
要死就死,对女人来说,增胖跟变丑都是地狱十八层酷刑中的酷刑,陈以洁不断歪着身子要避开明晃晃的剑刃,吓的冷汗直流。
陈以洁见钟离道看着琴宿时,紫晶的眸色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好像很怕知道什么,又勉强自己不乱心神,她觉得琴宿打"凭君传语式"太麻烦太慢了,自己脸蛋实在危险,快速主动开口解释。
某年冬天异常寒冷,北方大山冰封万里,琴宿一人离开雪山后四处漂泊,便一路往南走,想跟着大雁避寒过冬,走着走着顺便搭上开往蓬莱仙岛的大船,一个月后下船到一个乡下村庄应聘夫子,琴宿的草芦前有小溪,还有很多大白鹅晃头晃脑,蓝天绿地,山高水远,他每天都在教导那些村中没钱上学堂的孩子们唸书认字,他不想收钱,村人就拿瓜果蔬菜、馒头辣椒、牛奶旧衣救济…….当成学费换小孩识字机会。
陈以洁那时候七岁,家里还有更年幼的两个妹妹,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平日都是母亲在带,她们母女们常常被父亲打骂,总是听父亲喝醉就打破锅碗,踢翻桌椅吼道:"你那贱命的姐姐也不会多寄些钱回家!老子还要养你们这些赔钱货!妈的今天最后一点钱都花光了,看!再看老子揍死你!还不滚出去作饭!要饿死老子吗?"
陈以洁不喜欢待在家里面,常常往草芦跑,也喜欢念书,有次见到新来的夫子正抱着一头梅花鹿幼仔靠在树下,那幼仔前几日跌到土坑里面摔断后腿就无法走路,夫子右手掌抚在他伤口,一会儿那小鹿就跳出他怀里面,动动耳朵,踢踢后腿,像是完全没事一样伸展四肢,探着脑袋用黑色的鼻端蹭蹭夫子掌心,夫子点点头彷彿在说:"没事了,玩儿去吧!"
小鹿雀跃地跑开,小溪后面的山坡上面,树林中一隻母鹿正竖起白尾,远远观察夫子,小鹿看到母亲就奔过去,母鹿低头舔舔小鹿头顶翘起来的黄毛,一阵轻风拂面,天犹如浓墨喷洒出一片蔚蓝浓云。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那时候陈以洁看着他就只想到自己念的那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陈以洁开始缠着夫子教自己仙术,夫子是个很温和的人,刚来那会自己捲起袖子搭草芦、种白菜、补衣服、砍柴浇花等等,自己盖起一个草芦,还在小院子搭一个瓜棚,有种田园乡野的间适之感。
他虽然是个哑巴,但很认真的打手语教书,对于村人送的所有东西跟任何请求都不会拒绝,谁家的母狗生仔要接生、谁家屋顶需要抓漏、谁家篱笆要翻修、谁家墙壁要重上漆等等,村子很多日琐碎小事,若是请夫子帮忙,他都乐意去而且做得很好,陈以洁第一眼看到他时,觉得他哪里像个夫子?就是个邻家哥哥,什么杂事都会实在特别可靠!
有次李家一头黄牛跑出牛棚,掉到一个泥坑里面,李家男人们走到泥坑边上,不管怎么拽就是无法顺利将黄牛拉出来,黄牛体型笨重,加上四隻脚陷在泥坑中,李家人想着入夜后灰狼成群出没,黄牛没有活命的希望,只好自认倒楣放弃,隔日天还亮,陈以洁习惯这时候就出门去草芦,她拿着姊姊寄回家的"诗经"走在羊肠小道上,晨雾中见到一个身影,待走近一看,竟是琴夫子牵着黄牛回来!
琴夫子牵着黄牛,慢慢的走在乡间田野的羊肠小路上,清晨的露水清芳,山间之嵐,她这辈子再不曾看过如此寧静致远、安稳恬淡的画面,那刻她便立誓要拜入蓬莱仙门,学会一身通天撤地的高强本领,出海找姐姐!
早上村里面人发现河下游附近死了很多灰狼尸体,村长带领男人们剥了狼皮烤了狼肉,那天晚上围着篝火唱歌喝小米酒,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力气逆天大的夫子,那时候很多姑娘对夫子示好,不少父辈上门旁敲侧击的想知道夫子有心上人没有,可惜都被夫子以"在下乃是修道人,该清心寡慾修身养性"挡回了村人的热情。
她在跟随琴夫子的日子中,计画以后出海,自己学了本领要赚大钱,去中原京城最好的地段买房子,把母亲妹妹们接过去,要跟姐姐一起生活再不分开!
陈以洁觉得夫子很俊雅好看,觉得他要是不教书,更像个兄长,总是安静温和的低头做自己的事,不会一直长篇大论发表自己对于世道的偏激想法,以前来的夫子总是在学堂上发表自己整理出会的高论,其中一个白鬍子夫子说过:"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僻、友善柔、友便佞,损矣!什么样的人是损矣?像是天宵派曾经的天才道人交了损友,跟冯未玄那个妖邪一路灭了万家堡旧址,天道轮回,苍天有眼!总算上天收了这两个妖孽!自身的成就不代表永久,若是不能造福天下,泽被苍生,与妖邪称友,终会自取灭亡!"
陈以洁有时候躲在外面偷听讲课,当时觉得教这种程度学这种东西,不过都是要学生认同老夫子自己想出的那套理论,还不如自己在放牛时看姊姊寄回来的书册有趣。
琴夫子却不一样,他上课不偏不倚,解释一个事物的始末兴衰,解释每个道理的源头,他教导孩子们自己学习判断能力,陈以洁开始有兴趣听了,更棒的是这个年轻夫子还不收钱!
有天其他小孩都放学回家了,陈以洁不想这么早回家面对酒醉父亲的拳脚相向,赖在草芦趴在窗边道:"真是讨厌,外面下雨了,姊姊信里面说中原有好多有趣的东西,那里的山比这里高,那里的京城比这里的人多,阿宿哥哥你去过中原,中原真的跟那些外地人说的一样这么好吗?"
琴宿正在低头缝裤脚的小破洞,对着烛光很认真,听闻放下针线打着:"京城有金碧辉煌的热闹,蓬莱有东海仙山独立,全凭心中一念为何,若心念纷扰忧苦,即使身在天上宫闕抑是一片荒芜,若心念百善喜乐,死海极地亦是桃李芳菲。"
陈以洁小孩心性,想要听大人说说外面的花花世界,得到对方心灵哲学式回覆,一脸无趣,坐在门槛上指尖转着芒草玩,道:"阿宿哥哥真不会聊天……”
"……"
外面雷阵雨一下就停了,琴宿便带着陈以洁出门放风箏,陈以洁坐在他肩头,开心的抓住细细的银线,将被放的老高的风箏扯上扯下,顿时认为这样能手握一线控制拿捏的感觉前所未有,十分欣喜,琴宿握住她的短脚,与她一同沐浴在黄昏中,这次她没有以往的寂寥孤单,多了绘出未来蓝图的开阔抱负。
琴宿在蓬莱仙岛度过冬季,隔年四月搭船离开,陈以洁依依不捨的送走夫子,问道:"阿宿哥哥,以后我去中原能找的到你吗?"
琴宿站在船头,在心口拍两下,对她淡淡一笑:"不管哥哥在不在,以洁都要朝着心中的理想迈进,即使孤身一人,也不要放弃。"
即使孤身一人,也不要放弃。
陈以洁真的谨记于心,母亲劳累不堪,又长期遭受殴打,心力憔悴在一个夜晚跳河溺毙,在父亲把两个妹妹卖给别人换两坛酒回家依旧吼吼叫叫,陈以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举起锄头狠狠将这个毫无作为的男人打昏在地,收拾家当仓皇逃离,独自踏上修仙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