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竹林中,纪容一袭青衫广袖,细白剔透的指尖落于琴弦,左手拇指游移于徽位之间,錚錚起落音节,随着雪鹰掌风激起大片竹叶,一滴露水落于雪鹰左掌中。
琴色婉转,如煢煢白兔惊慌奔走,一声跪指咿呀而上,噔噔噔噔清音敲落竹叶上露水。
掌心的水珠反射出青竹叶片与弹琴之人从容的玉容,雪鹰左掌向上右掌往下穿出,两掌如抱大球再往前推出,水珠浮于空中化作巨大无形的灵光往四面八方盪出。
纪容抬头看着他一招"云游太虚"浑厚掌法带着逍遥腾云登天上宫闕之感,讚道:"好一招云游太虚。"
琴音变化拂滚之间如流水载花,青竹岭仙姿玉质的青衫人琴音悠咽,飞舞竹叶环绕在穿着道袍的专注青年旁。
"师兄的琴音真是仙乐漫漫。"
"你怎知?又未曾听过其他琴音如何比较?"
"我就是这样觉得。"
"小傻瓜。"
晌午,纪容提着下摆雪鹰抱着涣兮琴,雪鹰看到竹笋道:"这是我吃的竹笋汤吗?"
纪容笑道:"是呀!我跟师尊学习厨艺,以前给你送饭的竹笋汤便是在此地摘採的。"
雪鹰抱着涣兮琴那碧玉流苏晃啊晃,道:"今天有竹笋汤吗?"
纪容道:"今天你师姐要做糖醋鱼、饺子、芙蓉糕,正好下午你可以进伙房帮忙。"
雪鹰木木道:"我喜欢芙蓉糕。"
纪容摸摸他头笑道:"知道你喜欢,所以师姐才特别下山买食材回来做。"
吃过午饭纪容便回寝室小憩,雪鹰没做过饭有些期待的跟着程秀到伙房,伙房很大,专门提供太清宫及惊鸿堂弟子们是乙式饭堂,甲式饭堂则是玉清宫及上清宫弟子才能进入。
因为弟子眾多,供量大所以早早便有外门弟子在伙房备料分着一框一框的蔬菜,见到程秀带着雪鹰有些疑惑道:"程师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程秀摆摆手道:"不用啦!我带阿鹰来做芙蓉糕,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阿鹰你带上这个,头过来,对啦!"
雪鹰穿上炊事服,拿着锅杓噹噹的敲铁锅道:"好了。"
他的意思是准备好做饭了。
程秀哈哈大笑道:"哈哈不用拿锅杓,你来揉麵粉,站直就好不用蹲马步,看师姐做呀这样,对的。"
弟子们边忙碌边看着这对师姐弟做甜点,下午开始烧水热锅温度上升,雪鹰忙得满头大汗,打开蒸笼那一块一块方形的粉状高点上面几瓣粉红碎花,香味四溢。
程秀偶尔指点他偶尔自己做,喜道:"很有天赋嘛!嚐嚐!"
接着用筷子夹一小块餵到雪鹰口中,淡淡的花香跟蜜糖味道散开,绵密的口感十分好吃。
"很好吃吧!"
"嗯!"
程秀见他热出一身汗道:"你先回去沐浴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其他弟子见这白痴跟俏丽的师姐互动亲密,带着羡慕纪妒恨的眼神目送雪鹰离去,一个师弟嘻皮笑脸道:"师姐手艺真好也餵我一口吧!"
程秀笑咪咪道:"好啊张嘴。"
那弟子欢天喜地的凑过去正要张口,程秀一拳往他肚子狠狠贯去疼的对方眼泪直流嗷嗷嗷乱叫:"嗷嗷嗷嗷!怎么差别待遇啊!唉呀!我的阑尾!"
程秀一甩发尾哼道:"想吃老娘豆腐!在回去练一百年吧!"
其他炊事弟子把拳头塞进嘴里拚命忍笑。
雪鹰包着四块芙蓉糕想着:"拿一块给老先生吃、一块给师尊、两块给师兄。"
随即又想:"师尊说我禁足不许上道隐厓,这样……”
他分来分去,师尊还在玉清宫与掌门谈事,放一块在书房案上留给师尊,上楼去敲师兄的房门。
"这是崽儿做的?"
纪容看着桌面上的芙蓉糕,新奇的问道,雪鹰双手交握看着他右肩道:"师姐有帮我。"
纪容吃东西很秀气,扳了一小块放入口中道:"味道好极了,很不错嘛!"
雪鹰道:"我也觉得好吃。"
纪容那着帕巾擦擦指尖屑屑道:"那剩下你吃吧!"
雪鹰道:"师兄不吃了?"
纪容頷首,他得到允许便将剩下的吃光,纪容见他嘴角沾上粉红的糕粉忍不住伸手用拇指腹将其拭去,两人靠的近些,雪鹰见他睫毛搧动、面容玉琢、肌肤透白便道:"你真好看。"
纪容似乎对于这样的讚美习以为常,八风不动的笑道:"跟谁学的嘴这么甜?"
雪鹰双手交握转移视线。
"纪容此人风流成性,没半点真心。"
纪容脑中突然浮现传音灵石的话,面容不可查的一滞,随即话家常道:"崽儿觉得师兄很脏吗?"
他早就不在意他人如何看待自己了,十一年前右手以废必须以其他修为弥补不足,刚开始脸皮薄对这些风言风语十分介怀,有段时间甚至老疑心他人交头接耳便是对自己指指点点,一到晚上四周安静就会开始胡思乱想,辗转难眠,师尊尽心维护才压下流言緋语,去年底去满春院八成又让哪个大嘴巴见到,他现在早练的坚若磐石,心如止水。
别人怎么看自己都无妨,他唯独不想让雪鹰也这么想,因为雪鹰全心全意的信任自己、尊崇自己,他看人一向很准,雪鹰跟父亲雪渊一样喜欢什么就倾尽灵魂至死不休!
或许是一点私心或许是雪鹰纯如赤子,他内心深处不想让对方染上污浊。
就像一个捨不得一身新衣沾上脏水的孩子。
我早就脏了,但至少他可以为我留一方纯真无垢。
纪容细腻的心思藏的很深,他也很久没有触动过这样的情绪,自己都有些讶异。
雪鹰道:"不会啊!师兄每天都有沐浴很乾净。"
噗!
纪容无奈的笑出声来,摸摸他凌乱的鸟窝头笑道:"晚上要不要练功?"
一听到练功整个人就来精神了,雪鹰双眼发亮道:"好啊!"
青竹岭,月色下琴音錚錚响起"逍遥曲"-
崑崙太极掌风翩翩,道袍随着罡风起伏,雪鹰彷若天人合一旁若无物。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呼!掌风由下往上捲起竹叶,道袍凝固空中,青竹绿叶如一波一波浪头拍在石阶上,一片竹叶捲起又下坠。
纪容琴声转为泛音,叮叮噹噹,曲与歌如女子站在河畔等着爱人七上八下的忧思难忘。
琴是涣兮琴,曲是逍遥曲,心似月凉,落指忧伤。
雪鹰仍在一遍一遍的练习崑崙太极,在纪容眼中他是雪白纯粹的,自己却是污浊不堪。
雪鹰扶掌招式推拉之间,抬眼往向纪容灰眸底彷若有千言万语倾诉般,却在一声錚錚曲中嘎然而止,恢復以往内敛谦和的面容。
青竹岭,谁忧思难寐,谁弦落过往,歌声隐入夜幕,唯尔道心不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