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回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离开家门前的,等她总算意识到自己饿了,她就在舅舅家里了。
但是舅舅家里也很吵。外头的记者、查案的警察,各个都在盘问舅舅。不过比起舅舅,她知道外面的人更想找她。舅舅不管是基于面子还是顾虑到她才是个国中生,除了查案的必要得去警察局外,在阻挡不相关的外人骚扰她这件事情上面──他确实做到了。
不过她这个外来者的到访无预警打扰了舅舅一家的寧静生活,所以白羽柔讨厌她,不是没有道理。
关在房里长达十天,足不出户,直到白羽柔不屑地把从学校寄来的通知单丢到她床上──她才想起来……
她只是个国二生。
一般的国二生在做什么呢?为什么她会跟大家不一样?
「子欣,妈妈今天帮你准备了便当,你记得带去学校,知道吗?」
妈妈做的便当,她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子欣,你爸爸不是故意的,他喝酒就容易、容易……控制不住自己,你看,妈妈……没事喔!一点都不痛。」
妈妈又在骗人了,她进去厨房拿东西的时候,明明疼到腰都直不起来,却硬是要在转身看见自己之后,勉强撑起来。
「子欣,你爸爸是个很棒、很厉害的跆拳道选手!你一定要好好跟他学,以后继承他的光环,为国争光,知道吗?」
不,她一点都不想成为那种人──把暴力当作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她不想相信这种荒唐的事情。
在极度的黑暗之中,舅舅提着手电筒默默走进房间。他站在书桌旁,望着蜷缩在墙角边的人,低声道:「……子欣,生活总是要过,舅舅也不是不近人情,幸好你妈有留积蓄和保险预备给你读书用,我也打理好了,你下礼拜就跟小柔上同一所学校,两个人互相照应一下。舅舅能帮你的不多,你自己好自为之。」
舅舅一向温懦,但是婶婶剽悍,他跟妈妈的来往不多,感情自然不深,心里八成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蹚了浑水。无奈好歹是亲戚,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总不能当作没这回事。
汤子欣:「……」
妈妈曾经教过她,做人一定要有礼貌,她一直努力奉行,如今却是虚弱和茫然到无法做出礼貌回应。
婶婶不知道哪时候站在门边,死死瞪着房间内,「你舅舅跟你说话,是不会应啊?你以为大家吃饱撑着没事干,要对你多好?我们被你和你妈妈害得还不够惨?不要老装得一副没有爸妈很可怜的样子!看了就烦!」
「好了、好了,对一个孩子别发这么大脾气。」
舅舅出声缓颊,好声好气把婶婶推了出去。但其实他不缓颊,这些难听话也进不了汤子欣的思考世界。她不是没听见,只是这些句子到了她脑中──她居然无法理解,好像它们全碎成了一块一块,让她拼凑不出全样。
这种现象长达了好一阵子,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但这严重影响她的课业表现,甚至让同学取笑她是「智障」,各种难听字眼均在她身上炸过一轮。奇怪的是她虽然听不懂长篇语句,却能听懂这些两、三个字的单词。
她一度不想接受,想尽办法排斥。
要是妈妈在天上,看见她被人家这样取笑,肯定会很难过。
但后来她又想想──善良的妈妈会去天上,过着没有那个男人在的幸福生活。可是,她八成上不了天堂。
既然死掉后会去的地方叫地狱,那就不用担心会见到妈妈了。不用见到妈妈伤心的脸色,这些话就算再难听──也无所谓。
想归想,她在无数夜晚还是会不免眺望星空,然后失了魂般地想着──妈妈,你究竟去了天堂的哪里?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