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绍华,“那就不带,我一个人送你好了。”
吕姨端上一盘炒年糕,说是江南的水磨年糕,细腻绵软,晏南飞的同学从南京寄过来,送给这边几袋。
诸航记得那个女同学的,她停下筷子,神秘地一笑。
趁着小帆帆睡回笼觉,诸航忙逃出四合院。在小帆帆撒娇的眼神中,心怎么也硬不起来。
这可不是好现象,她自我提醒。
“记得找同学把房间钥匙拿回来,下次要是室友不在,会关门外的。”这次,卓绍华走的是北京最美的街道。秋天的时候,两边的银杏树在阳光上泛着金光,地面上落满了树叶,经常有情侣牵手走过。如今树叶落得差不多了,仍有几片在雪花中,与树梢紧紧相偎。
诸航凝视着车外飘荡的雪花,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在听,仿佛又心不在焉。
“卓将,”她很少这般严肃地称谓他。
卓绍华轻轻点头。
“你说高速公路上,遇到的车那么多,谁会记住它们的车牌?”掌心在衣袖上蹭了蹭,好没出息,紧张的都出了一手的汗。
他飞快地看了看她,“如果那辆车很特别,我会记得。我记性非常好!”
唉,比喻失败,痛苦!
她微微转了身,像是在追看刚刚过去的那辆车。车速这么慢,雪又不大,她却只看到白花花的一闪,什么也没看清。
首长就是首长!
“卓将,我觉得小孩子是有记忆的。”
“在母腹里就有,不然帆帆也不会听到你的声音就追着找。”
“但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变淡,特别是小孩子,他们要接受新鲜事物,以前的事很快就会忘记。”
“哦?”卓绍华慢悠悠地只逸出一个语气词。
“所以不要再误导帆帆了,我不希望他受伤害。”她低下了头。
“你认为帆帆的明天里没有你就没有伤害?”
他微微挑起了唇角,他并没有看她,却无端地叫诸航觉得,他正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谁的明天可以预料?我曾经以后我可以,求学、任职、结婚,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我的轨道是直的。七月,佳汐没有任何迹象的在我身边永远闭上了她的眼睛,她才二十九岁;八月,我得知我已经升职做了父亲,孩子还有三个月就要出生;十月,我再婚,小帆帆出生。即使再杰出的相士,也预测不到我的人生会这样编写吧?帆帆的明天是什么样,我不问,那是他的人生,但我现在知道,他没有你,他的童年是灰暗的。”
“卓将”她的脸皱成了一团,给他讲得心戚戚的。
“喜欢帆帆吗?”
“喜欢!”
“那为什么要抛弃他?”
啊?她愕然,跌进他晶亮的黑眸中,“我没有”
“嗯,我知道你只是在说笑。是朝右拐么?”
她朝两边的建筑物张望,叹服,只走过一次,首长竟然没有迷路。
他嘴角的微笑甚是欣慰。
把包装盒慎重地放入她的掌心,闭了闭眼,“诸航,是三十一号回家还是新年那天回?”
“卓将,我们总这样不是个事,”她站在车边,神情凝重,“要不你早点给帆帆找个新妈妈?”
卓绍华笑了笑,语气轻缓平和,“你有合适的人选?”
她抿紧嘴唇,能感觉首长温和的笑意下藏着把刀,刀光锃亮,寒气逼人。
“如果有,通知我。三十一号下午,我如果能抽出时间就到你租处接你,如果不能,自己坐车回家。圣诞快乐!”
他淡淡颌首,摇上车窗,将她与他隔绝在一团风雪之外。
她叹气,狂乱地抓头。
捧着平板电脑的梓然兴奋异常,张口小姨闭口小姨。诸航说他是势利眼,当说出晚上还要去必胜客过平安夜,梓然一下跳了起来。
诸盈责备她乱花钱,诸航说没有几个钱。把姐姐拉到卧室,小心翼翼地向姐姐说起和驰骋公司的合约。
诸盈急了,“编游戏是歪门邪道,不行,你还是给我好好地出国读书。”
“姐,读书不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份好工作,好工作也是为赚钱。这个项目是我的心血。”诸航好委屈。
诸盈忙安慰,“我知道,但不是长久之计。合约定了,你东西也给了,那下不为例?”
诸航显摆道:“姐,我现在有很多钱,你和姐夫不要再替我凑学费,买套大房子。我也想要一个自己的房间,不能每次都抢姐夫的床。”
诸盈温柔地摸摸诸航的脸,“姐夫没有意见的。你的钱是你的,学费还是让姐姐出,这是姐姐的义务。”
“谁说的?”
诸盈察觉说多了,忙转移话题,“你和梓然什么时候出门?”
“下午四点!姐夫不在家?”诸盈朝院中看看,摩托车不在。
“今天有个会。”诸盈喊出梓然,“要乖乖听小姨的话,不准乱点东西。”
“嗯!”梓然应得很大声。
诸航笑得很得意。
平安夜又被称为情人夜,这一天,已婚的会借机玩点暧昧,而未婚的则要把夜点得火热。
诸航不管那些,她和梓然在必胜客玩到午夜,尽兴而归。圣诞这天,睡到午饭后才起床。
可怜的梓然,一大早就被挖出被窝上学去了。诸航觉得不上学的日子真是好呀!
家中只有她一人,胡乱塞饱肚子,打车去宁檬的公司拿钥匙。
宁檬正忙,匆忙地下楼把钥匙给了诸航,扭头就跑。
诸航叫住她,“最近有没什么事没告诉我?”
“没有呀!只要把那个成流氓给灭了,世界就很美好。”
诸航笑,“瞧你个小心眼!”他没有回国?
坐上公交,给莫小艾送圣诞祝福。莫小艾可能在上课,声音如蚊蝇。她只说了“圣诞快乐”。
莫小艾说驰骋公司通知她新年后去美工组实习,《俪人行》要上马了。
街上圣诞气氛已经点到了沸点,各大商场都在拼了命地搞促销,哪里都是人,哪处都是车,公车简直比步行还要慢。
烦躁中,手机响了。
诸航抿嘴笑,晏南飞在国外呆惯了,他今天会放圣诞假吧!
晏南飞真的没有上班,卓阳去泰国避寒,他刚从机场回市区。
“晚上一块吃饭!”他心情好象不太好,声音闷闷的,像失恋。
诸航看着街头堆积的雪块,笑道:“现在才下午,吃晚饭太早。”
“那先喝下午茶。”
诸航睡得饱,精力充沛,又是节日,把自己关在屋里看书太郁闷。“好啊!”她应下了。
于是约在尚品咖啡屋见面。
咖啡屋对面是街心公园,公园边上停着红十字会的献血车,会员们披着红绸带,向路人发传单,号召大家踊跃义务献血。
有些路人像躲瘟疫似的避着会员,几乎是落荒而逃,诸航看得乐不可支。
晏南飞从车内出来,走到诸航身边,托着下巴也看过去。
“小诸,我们也去献点吧!你是什么血型?”晏南飞忽然说道。
诸航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说!”
晏南飞心突地就漏了半拍,脸色也变了,“为什么?”
“因为我没爱心,所以不需要说呀!”诸航小下巴一翘,讲得理所当然。
晏南飞暗自松了口气,“我当是怎么一回事呢,你的血型不会是什么熊猫血一类的吧!”
“如果是那种血,上次生小帆帆我就完了,我输了两袋血呢!”
“我忘了,你现在的情况也不宜献血。我们进去吧!”他拉开尚品咖啡屋的玻璃门,让诸航进去。“我是万能输血者。”
诸航回身伸手与他相握,“咱们是同一类人。”
晏南飞久久地瞅着她。
门上的风铃响起,腰间扎着绿色围裙的服务小姐跑过来迎接。
晏南飞要了个包间。白天,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盆栽绿巨人旁,有个长头发的清秀男生在弹钢琴,理查德的《梦中的婚礼》,他有些神游,有几处明显的错误。不过,谁去注意这些呢!
包间非常舒服,灯光柔和,沙发宽大,还有一扇落地的百叶窗,打开,外面就是个露台。现在,上面堆满了积雪,还没有人走过,特别的宁静、安祥。
“小姑夫,这里挺好的,不想挪地了,咱们就在这连下午茶带晚饭一起解决吧!”诸航嚷嚷着。
“你也太好打发了,今天是圣诞节,我们应该吃好一点。一会,我还想上街给你买件圣诞礼物。”晏南飞笑着拿起菜单。
“现在才买,你太没有诚意。”诸航皱皱鼻子,她挺喜欢晏南飞的,因为他不端着长辈的架子,而且也没那么老,挺风趣的。
“第一次给你买礼物,我不能随便。我还不太了解你。”
“这么正式?为什么要了解我?”
“你是诸航,不是李航、周航。”晏南飞叹了口气。心跳一点点地扩大起伏,血液加快了流速,脉搏跳动得仿佛都发出了声响。
诸航撇嘴,心想:好烂的理由。
晏南飞点了咖啡和红酒,给诸航点了鳕鱼套餐,自己是海鲜煲仔饭,一份牛扒,他让服务生这些晚点上,先上点开心果、薯条、腰果,蜜汁圣女果。
诸航瞄了下价码,恨恨说道;“抢钱呀!”
服务生说:“小姐,来这里图的是心情,是氛围,是一种绵绵的甜蜜感受,所以,是很值钱的。”
诸航噗地把嘴里的柠檬茶全给喷出来了,“甜蜜感受?”她指指自己,又指指晏南飞。
温和的晏南飞怒了,“你把我们当什么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都这个年纪了,完全可以做她的父亲。”
服务员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两位请稍等,我给你们下单去。”
拉开门,狼狈逃窜。
“小姑夫,其实你这话很没说服力。我不可能有你这么年轻的父亲的。”诸航到不气,只觉得好笑。
“我不这样认为。”晏南飞烦闷地瞪着大理石桌面,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地蠕动着。
“你这种事业心很强的人,会在二十刚出头就愿意成家生子?还有,我很爱我爸爸,不愿意做这方面的比喻。”诸航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被娇宠的小可爱。
“小诸,爸妈年纪那么大,小时候可曾受过别人的白眼?”
“呵,人家有取笑我爸妈老蚌产珠。不过,我认为那些人是妒忌,因为我太幸福。”
晏南飞嘴角微微一勾,“你比别人多了一个姐姐爱。现在,还有绍华爱你。”
诸航笑,避开晏南飞的眼神,猛按桌上的电铃,“那个服务生怎么回事,不会吓得不敢进来了吧!”
咖啡来了,点心也上来了。喝咖啡时,晏南飞一直专注地看着诸航,那眼神特别的幽深而又纠结,仿佛在沙漠上行走了很久的人,又饥又渴,突然看到一块绿州,里面芳草如茵,果实累累,他想摘可又不敢,那种心情很复杂。
倒红酒时,不知是否桌上太拥挤,酒杯没搁稳,咣地声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诸航忙蹲下来捡拾玻璃碎片。
“哎哟!”一不小心,碎片割破了手指,血把掌心都染红了。
晏南飞掏出手帕帮她包扎,心疼得自责。
“没关系啦,小姑夫,又没有很多血。”诸航反过来安慰他,十指连心,其实很疼的。
晏南飞把她扶到沙发上坐着,心被润得湿湿的,她真的被教育得很好。把服务生叫进来收拾,那块沾着诸航血迹的碎片,在诸航低头时,他包进了手帕中、揣进怀中,贴着心。
小小的意外,影响了吃饭的心情,诸航也不肯去逛街,晏南飞把她送回租处,两个人就散了。
室友在,诸航礼貌地说了声圣诞快乐。她漠然喔了声,又埋首厚厚的书页中。
宁檬说她是宅女,学的是小语种,接些活在家翻译。
诸航没有打扰她,回到自己房间,定下心来看书。才翻开一页,接到马帅的电话,访谈定在新年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也就是元月四日。
雅思考试是七号,诸航自嘲,她的行程安排得很紧凑。
******
呼吸呼吸
来来回回三次,周文瑾才觉得不那么慌乱,但还是有一点紧张。他抬眼看坐在一边的姚远,一直在掐脸腮,上面都几个指印了,同样紧张得表情都僵硬了。
“这比论文答辩还吓人。”姚远的经历中,哈佛的论文答辩是最恐怖的,想不到,站在这间小型会客室中,她几乎连灵魂都吓碎了。
一道道关卡,持枪的士兵,庄严肃穆的办公楼,满眼都是身着军装的高级将领。她和周文瑾特地换了正装,但在这里,还是像外星来客。
“你说,那位少将多大年纪?”姚远想让自己放松下来,拼命地找话题。
雪后放晴,阳光满溢着整个都城,他立在下午的阳光之中,淡淡地笑了下,“这个级别非常高,我想应该快近半百了。”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两人忙站直了身子,恭敬地看过去。
进来两位都是身穿少将制服的男人,一个比他们只年长几岁,一个头发已发白。
周文瑾与姚远悄然对视了一眼,同时暗惊:好年轻!
“你们好,我是网络奇兵的副总指挥卓绍华。欢迎你们回国。”卓绍华伸出手与两人一一相握。
年纪大些的男人是网络奇兵的政委,姓韦。
卓绍华亲切地让两人坐下,勤务兵送进四杯茶。他看出两人都有点紧张,温和地笑道:“两位一回国就碰上白色圣诞,有没和朋友们狂欢?”
姚远拘谨地点点头,她想说话的,但嘴唇哆嗦得发不出声音。
“忙着收拾租处,还没和朋友们联系。”周文瑾落落大方的回应。
韦政委开玩笑:“两人是同学又是战友,干脆租一块算了。”
姚远脸刷地红了,像被别人戳破了心事。
周文瑾坦坦荡荡地轻笑。
卓绍华观察两人神情慢慢自如,这才正奔主题,“你们出国时,工信部的吴司长和你们谈过话,你们出去不只是为修学业,还有其他任务。完成得怎样?”
周文瑾先回答:“在这三年,我一直关注美国军方网络被袭这方面的消息。传到国内的都是美国军方已经破获的案例,然后故意栽脏中国军方。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些黑客都是美国国内的,水平非常高,比其他国家的黑客高多了。全世界有十三台根服务器,其中十台在美国,其他的也受美国控制。在整个互联网上,别的国家给美国而言,是单向透明的。上世纪的‘梅利莎病毒’,二千年的‘黑客战争’、‘爱虫病毒’都是美国黑客所为。不过,中东黑客组织现在也很强大。”
卓绍华赞许地点点头,看向姚远,“你的毕业论文我看过,非常精彩。利用无线网漏洞入侵计算机,即使电脑没有插入网线,黑客一样可以获取想要的资料。这是一个很好的提示,我们要关注这方面。”
姚远连吞好几口口水,回道:“谢谢首长。”
“在网络奇兵的军队中,虽然你们是新兵,但你们是新鲜的血液,期待你们日后的杰出表现。”说到这儿,卓绍华顿了下,“你们所认识的同行之中,两位能推荐几位优秀的人才吗?”
在卓绍华冷峻的目光下,姚远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她只得说:“我暂时想不起来。”
“我知道一位。”周文瑾道。
卓绍华拿起桌上放着的履历表,抽出周文瑾的那一份,“嗯,请说!”眉心微微一拧,他也是北航毕业的。
“我有一位师妹,比我小两届,她在编程方面、攻击方面堪称天才。”
“与你相比呢?”卓绍华抬起眼。
“三年前,我们不分伯仲。”
“她现在哪?”
“也在北京。”
“做什么工作?”
周文瑾沉默。
卓绍华没有追问,落下眼帘,“她叫什么名字?”
“诸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