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双脚都穿好了,白衡在一旁生起一团篝火,整个屋子里顿时暖和不少。
我也曾是道法难赦的邪魔,但天道不仅容我,还赐予我一位渡我的仙人。我所知的天道,并不是残酷的,冷漠的。它像那位仙人一样,宽厚温柔。
所以,我知道,你是对的。我们走吧。
谢秋抬头:去哪里?
白衡抓住他的手腕:去镇上,去有人烟的地方。
***
谢秋身形颀长,穿上那件绛红的外裳时,没有显出艳丽的俗气,反而多了几分深秋霜染红枫似的清寂。
师尊总爱一身素白,白衡偏偏喜好给他买绛色衣料。
布料殿看店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丰腴女人,她打扮得花枝招展,难得看到这么一对清隽的兄弟来采买,忙地拥上前来,看着谢秋面上缠的一圈一圈白帛问:这是
谢秋别过脸去:哦,儿时便是如此了。
白衡看了会儿,想起来他的眼睛应当是被愈灵术恢复其形,只是眼瞳被怨气灼伤,不能视物,便将他身子扳过来,将缠布一圈一圈绕下。
那是一张和秘境中少年谢云栖一般无二的脸。
眼睫眨动,缓缓睁开。
原该如墨漆黑的瞳眸变成雾蒙蒙的暗灰色。
如今着一身绛色长裳,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眉若远山。
惹得旁人一声惊叹:哟,好生俊俏的小公子。
谢秋有些窘迫,毕竟他已经有八年多不怎么混迹人群中了自从师门被灭后,他几乎都是隐居深山里,只极偶尔才会出门采买些物品。
他都没怎么跟人说过话,更别说像现在这样被簇拥围观。
他有些急迫地拽了拽白衡的袖子:可,可以了吗。我们走吧。
不急,再多挑挑。
是呀,小公子生得如此俊俏,什么料子穿着都合适。
谢秋想到了幼年时候,三师兄兰卿也是这么带着自己去集市里买东西,听着周围嘈杂的人声,他的手竟微微发起抖来。
再次拉住了白衡:那我,我去那边等你。
他去往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一个人守在青瓦白墙下,抱住双臂缓缓蹲下。
天正在慢慢变黑。
兰卿被杀那一天,就是这样的傍晚。
如果那个时候。
谢秋望着自己的手,如果那个时候,他杀了三师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至少他能飞升。
飞升之后,他可以立刻修补三师兄的魂魄。其实那才是最好的方法吧他可以救下三师兄的。
可他为了自己愚蠢的坚持与底线,害死了他。
如果当时杀了他的是自己的话。莫尽染也不会飞升。而现在三师兄是不是还可以带着自己,像这样去买衣服。
错了,都错了。
黑暗里,陡然升起一束光芒。
小秋!
一声急切的呼喊在巷子里回荡,紧接着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起来,猛地抵在了墙上:你
白衡深深呼吸好几口气,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一些。
你不是说好好等我吗。你蹲在这里做什么,这里这么潮湿,又脏得很。
我找你很久。谢秋,我很担心你。
对不起。
白衡心头一窒。
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谁让你道歉了!谢秋,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没有错,不要道歉!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不喜欢这里我,我谢秋被吼得一惊,紧紧地闭上眼,捂着脸,我对对不起
还是在道歉。
白衡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掐出一片殷红。
他紧紧地抱住谢秋瑟瑟发抖的身体。
扶着他的肩膀,抬起手擦掉他脸上冰冷的潮湿:你再这样,我就真的要疯掉了。
额头抵着他的头顶,死死将他摁在怀里,这样的拥抱几乎让谢秋难以呼吸,但却得到片刻的安宁与解脱。
他抬起手,回抱着面前的男人。
八年前,你不是说陪我过生辰吗。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没有来找我
白衡身形僵住。
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认为师尊强大,温柔,可以面对一切困厄。
可是眼前这个孩子。
不是他的师尊。
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凡人。
贪嗔痴念,喜怒哀乐。
如此鲜活,如此脆弱。
他屈膝半跪在谢秋面前,将头微抬起,凝望着谢秋:你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年吗。
我一直,一直,一直在找你。可我找不到你。小秋,对不起,我没有早点找到你。我以为你可以自己渡过去,我以为你是无所无能的。我不知道你也会这样难受,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完全化作凡人的师尊,原来是这样的。
是我对不起你。
从今往后,我保护你。
第61章 桃花
哗啦。
几棵竹子应声倒下。谢秋在不远处用藤绳绕着篱笆, 刚打好结就听到脚边又滚过来几根粗细长短均匀的竹子。
弯下腰去拾起几根一手抱着,另一只手扶着篱笆,继续将藤绳绕在新的竹子上。
不到两天, 新的篱笆就围成了。
白衡去镇子上买了些种子和一把锄头。将土翻松了, 跟着谢秋蹲在地上扒拉着湿润的泥巴, 种下几排红薯。
喏,这样就好了。白衡拍拍手上的灰, 冬去春来, 已经有些野花含苞待放, 他飞升掠上山顶草甸, 采了几束芬芳的鲜花装点在篱笆和门扉上, 这样才像人住的地方。
谢秋眼底带笑,指着剩下的一堆竹子问:砍多了,这些怎么办。
这个简单, 做些小玩意,拿到镇子上去卖。
谢秋笑意减淡。
白衡将几根竹子递到他手里:来, 将两头削尖。钱也快花没了,我还想吃山下的许多吃食呢, 我们多赚点钱,然后去吃好不好。
好。
谢秋文雅地答道。青葱般的手指握着竹子, 坐到一边开始削起来。
白衡做了几张漂亮的竹椅,剩下的残余做了几个漂亮的杯子, 还有酒勺。
谢秋指腹摩挲着那一对竹杯子,眼底泛起柔光:你手艺还挺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