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国使团正在焦急等待消息。
众人从未觉得一刻钟有这么漫长。
好不容熬到期限结束,仍未见到沈棠,来的人竟是褚曜。为首的使者心下咯噔,无奈还是强压下内心的焦躁不快,上前彬彬有礼道:“褚尚书,沈君的意思是……”
褚曜眉心紧蹙,似有愁色郁结。
语气也不似先前友善,眼神带给人极强压迫感:“主上身体不适,暂时无法给出回复,使者要是等不及可以先行打道回府。”
使者听了这话险些心梗了。
料定沈棠这边是涮自己玩儿。
刚才走过去的时候,精神头还不错,怎么一刻钟过后就病得无法回复了?摆明要故意晾着他们。使者心中暴怒,表面上仍做出关切姿态:“什么?沈君身体抱恙?”
褚曜点头道:“嗯。”
使者跟着提出探望的请求。
不是为了催促,只为了表达诚意。
使者料定褚曜会拒绝——姓沈的根本没病,不过是称病找借口不见人罢了!孰料褚曜却点头答应下来,但要等医师会诊结束。
这下子,使者有些拿捏不准了。
褚曜余光捕捉到使者闪动的眼神,提前打一针预防针,提醒使者:“主上对尔等的要求很不满,一时怒气上头引动了旧伤。”
使者心跳如鼓。
他当然知道褚曜口中的“条件”指的哪几条,来之前也做好了拉锯的心理准备。
不过,他更坚信己方有谈判的筹码。
只要沈棠答应下来,她所得利益远大于她给出的承诺!如此诱人条件,无人会不答应。行军打仗,多拖一天,便会消耗一天粮草。
即便康国占上风,但高国抵死不从,拿下高国也需要数月乃至一年。这么长时间,总共要消耗多少粮草辎重,她想过吗?
答应合作,高国唾手可得。
同时也能向世家释放友好信息。
康国建国之初,沈棠跟世家交恶——西北大陆这边的世家大姓底蕴相对较浅,规模小,也没那么团结,但其他地方世家不一样!若她想染指别处,眼下就是跟世家重修旧好的绝佳机会!失去这次机会,隐形损失不可估量。
他们懂的道理,沈君更应该懂。
因此,使者笑得胸有成竹。
有恃无恐道:“吾等带着诚意来的。”
褚曜见他还自作聪明,不再言语,心中则挂念会诊结果。是的,真的有会诊,身体抱恙不是诓骗使者。沈棠刚刚情绪发飙,下一息就感觉眼前明灭不定,紧跟着是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摇摇欲坠。褚曜险些被吓得心脏骤停,伸手扶住站不住脚的沈棠:“主上!”
沈棠努力用意志抵抗这阵晕眩。
昏迷前留下一句:“去找杏林医士。”
褚曜这才发现她皮肤烫得惊人。
即刻传召杏林医士。
他将沈棠打横抱起迈入主帐,不曾想主帐毫无预兆塌陷。聪慧如褚曜,立刻猜到这也是言灵副作用之一,难怪主上一直不进去。
褚曜安抚前来救驾的人,命令士兵用长布围起一片空间,等杏林医士赶来,详细交代沈棠生病前因后果。杏林医士在这方面没啥经验,稳妥起见,便与其他医师会诊商议。
收到消息的时候,即墨秋就在不远处。
他也加入了这场会诊。
一顿叽叽喳喳,得出一个惊人结论。
“主上症状看着像是言灵弊端引起的,但经过臣等仔细检查,却发现并非如此!主上经脉之中除了自身文气武气,还有第三股气息交缠。这股气息才是引起主上昏迷的关键。”
一时间,周遭空气被杀气填满。
杏林医士这话只差说沈棠被人暗算了。
第三股气息究竟是谁的?
又是什么时候下的黑手?
白素、栾信和崔孝的脸色格外阴沉,眼中闪烁的杀意都掩盖不住了。褚曜将怀疑的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公西仇和即墨秋身上。褚曜冷声问道:“这些日子,公西大将军一直与主上相处,期间可有发现什么异常?或者,见过什么陌生人?”
公西仇一听就知道他们兄弟被怀疑了。
既然褚曜没摆在明面上,他只当自己没猜到这层——褚无晦是玛玛的心腹,自己还是要给一点儿好脸的。他双手环胸道:“没有什么异常,玛玛实力跟我不分伯仲,她没发现,我也很难发现。若说陌生人的话,那个叫苗讷的女人算不算?玛玛见过她的。”
褚曜问:“苗讷,是谁?”
栾信没想到会在这场合听到苗讷的名字。
好一会儿,他站了出来,道:“此子算是信半个学生,也是信举荐给主上的。”
褚曜再问:“她是什么底细?”
栾信的反射弧似乎更长了,褚曜早已习惯。只是这一回,栾信迟迟不给回复,不仅仅是因为反射弧问题,而是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苗讷的出身,确实有暗算主上的动机。
褚曜见栾信迟迟不答,露出罕见厉色。
“公义,她是什么底细?”
栾信叹气道:“陇舞苗氏女。”
举荐前,他观察过苗讷很久,一度还打开顾池的文士之道套话,确信此人没问题才将人引荐给主上。争霸天下这条路,除了自己就是敌人,想成为天下之主,便有御天下之人的能力和度量。苗讷或许能成为典型。
让主上的仇敌看到落败后的生路。
只要还有生路,便难有背水一战的勇气。
不想,会出这个岔子。
“陇舞苗氏女?”
褚曜一下子就想到是哪一家了。
公西仇道:“玛玛不可能是她害的。”
武胆武者修炼到他们这个境界,一刀捅穿心脏都不会当场毙命!苗讷的实力暗杀玛玛也太滑稽了。公西仇说完,正在诊脉的即墨秋似乎发现什么。只见即墨秋将沈棠体内第三股气息剥离一部分,小心翼翼抽出来。
这股气息仅有小小一缕。
即墨秋:“这道气息有些熟悉。”
褚曜众人:“……”
何止是熟悉啊。
这道气息分明是宁燕的。
提及宁燕,褚曜这才发现她没有赶来。其实没来也正常,营地这么大,消息也不能立马传至各处,宁燕又在前锋营,不在后方大营。但即墨秋从沈棠经脉发现宁燕的文气,这事儿就要找她问一问了:“宁侍中人呢?”
众人互相对视,尔后摇头。
别说今天,这几天都没看到宁燕。
褚曜询问同在先锋营的康时。
“季寿可知?”
康时回答雷同。
褚曜当即派人去请宁燕。
人还没回来,倒是沈棠先醒了。她怔怔坐起身,双眸神采与平素不同。扭过头,第一眼就看到守在旁边的即墨秋,倏忽绽开纯真无害的笑容,将即墨秋看得心脏差点停摆。
“小朋友这么害怕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