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出手的时机非常微妙。
她挑陶言先锋部队过了淼江江心,对岸还有士兵未下水的时机突然动手。先头部队陡然遭到重创,后方必然恐慌逃窜,想后撤上岸就会被岸上的人堵住,其结果就是人挤人、脚踩脚、上不了岸的还会被撞下水。
普通士兵无法结成军阵,便无士气可用。要命的是他们脚下的木筏全是士气所化,时间拖延太长,一旦凝聚木筏的士气耗尽,这些人可就全都要下水当饺子。这种情形,普通士兵自保都难,更别说组织反击。
相较之下,有武气的还算镇定。
陶言帐下的武胆武者也有不少,尽管他们实力没有强到能短暂滞空作战,但还能还击一二,勉强撑住局面不至于一溃千里。
长矛士兵捅敌人下水还捅出乐趣,见他们掉头,负责划木筏的士兵恨不得抡圆胳膊当人形涡轮机。随着弓箭手一波波箭雨的招呼,冰凉的江心被鲜血晕染。若敌兵还没有死,木筏凑近后还会有士兵专门负责补刀。
若这样还不死,战后清理就都是俘虏。
混乱之间,隐约能听冯氏厉声大骂。
“全部停下,莫要拥挤!”
“真是一群没脑子的夯货——”
陶言恨恨咬着牙。
咧嘴笑道:“如此热闹,岂能无我?”
此人自然是沈棠帐下武将白素了。
魏寿好歹是自己人,不需要避着他,迟早都能知道,但云策作为临时工没这资格。
双方交战正激烈之时,无人发现淼江黑沉的水面之下,有一道巨长阴影悄悄靠近。
她不是不会水,但水性只能勉强淹不死的水准,最重要的是她擅长的武器是一双长满尖刺的重锤,重锤锤柄两端以鬼口铁链相连。重量高达可怕的两百四十多斤呢。
魏寿心中已经开始噼里啪啦打算盘。
江面上喊杀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
思及此,她微微眯眼,平素安静的血脉也开始逐渐升温沸腾,手中双剑剑锋对鲜血的渴望攀升至定点。陶言看得清白素修为,当即气红了脸:“区区竖子,焉敢放肆!”
沈棠此次拉了三万人过来,挑选出一万多精锐随她深入敌后乾州。高端战力中,她只带走魏寿,褚杰被她留下配合康时。
电光石火间,一切串联起来。
他拔出佩刀:“杀回去!”
她这话还真不是在吹牛。
这一战不管结果如何,她作为普通人留在江心都有性命之忧,一个不慎就喂了鱼。
“撤!”
他准备用性命拖延云策,为陶言争取时间。此处离岸边不算太远,陶言作为武胆武者完全可以突围上岸。只要上了岸边,整合残兵撤退,日后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她似一抹青烟飘荡江面之上,手中剑招凌厉迅捷,挥出的一道道剑气交织成一面天罗地网。剑气与目标相撞,周遭水面再起浪潮。落空的剑气把武将足下木筏撕成齑粉。
明显是刚觉醒没多久的武胆图腾。
他对沈棠帐下的了解不比魏寿多。
云策本想说此事与自家主公无关,全是沈君的打算。转念一想,自己说了实话也无人相信。他对陶言的回答就是出枪,一枪扫退试图突围的兵力。那武将对陶言也算得上忠烈,见自己不敌云策,便喊:
“主公先行!”
沈棠闻言也不再强求。
白素始终盯死了陶言这个目标,其帐下武将自然不允许。起初分出一人截杀白素,只是低估了白素身法,一袭武铠,修为也不算高,竟能借助江面散乱的浮木立足,进退有据,如履平地、闲庭信步。反观陶言这边的武胆武者就比较尴尬,虽然实力略胜白素,但在江面这个战场却奈何白素不得,反而几次被白素逼到了险境,江水打湿全身。
逃了没几步的陶言又被拍回来。
简单的木筏如何能撑得住?
陶言见此情形,便知后撤行不通,后方拥堵,木筏互相撞击,不断有士兵维持不好平衡落水。堵在这里,恰好都在沈棠势力射程范围,完全是活靶子,倒不如狠心拼了。
二人隔着火光,各自身后都是火光一片,火光、人影、惨叫、落水……陶言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狼狈。这一幕让他不由得想起多年之前国破家亡,宅邸侍女仆从面对攻打进来的敌人,尖叫逃窜的画面。久违的狼狈涌上心头,伴随而来的还有成倍的愤怒。
但对方只是在水面爆退拖出一道水浪,直至脚后跟又稳稳踩在一根浮木之上,稍一借力复又杀了上来。隐约可见,来人是一名身形略显高挑清瘦的武将,手持一对双剑。
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便是这一瞬迟疑,陶言足下水面有水柱冲天,一条身形透明,浑身披黑,唯两腮与腹部雪白的大鱼蹿出水面。冲着陶言发出一声怪叫,湿漉漉的尾巴兜头甩了下来。
陶言这颗人头能换多少预算。
若此次能斩下陶言头颅——
能立军功的地方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还不待陶言看清来人相貌,两道剑光从头顶齐刺而下,目标正是他天灵盖。陶言却不慌不忙、不闪不避,只听两声金属相击的叮叮轻响。杀来的武将被击退了数丈之远。
鲁继苦恼道:“标下不善水战。”
尾巴更是强壮有力,有着与体型不相符合的灵活。它刚跃出水面便甩动长尾,冲着敌将兜头甩去。被挑选的幸运武将只来得及抬臂,咔嚓一声,护腕碎裂形变,身体也似被小山正面撞击,倒飞出去,一连撞穿十数条木筏,最后砰得一声沉入水中……
陶言喊破了此子身份。
陶言对此人有些印象。
只是,下一瞬——
白素闻言这才回过神。
众人再看那头大鱼,其身影已经散去。
“你还不配!”
当即,他又恨又怒。
体重加上武铠重量再加上重锤重量……
体型庞大,浮在水面上便令人生寒。
叮——
“竟与沈幼梨狼狈为奸,暗算于我!”
俄而,一名青年武胆武者从天而降,双足踩在青色巨鳄背上,单手握着一杆长兵。
魏寿来了,陶言是逃不走的,甚至连魏寿本人也是这么想的,奈何人算不如天算,陶言在魏寿出手、那名武将要断后之前,便不管不顾冲开挡道的障碍,拼死向岸边逃。
沈棠看着战局碎碎念:“魏元元要是表现不佳,我回头就跟无晦告状去……”
云策谦和有礼道:“陶君。”
为了让木筏能承载更多的人,众人过江的时候都只是穿戴几件武铠配件,上了岸才化出全副武铠。鲁继的修为还不足以支撑她在水面也如履平地,有心立功但条件不许。
先遣部队遭遇袭击,后方还不知发生何事,这时前方转身一百八十度掉头后撤,后方反应不及时,江面直接堵船,谁都到不了对岸。江面如此广阔,从两翼后撤不行?
只是冯氏这个命令下得还是迟了。
顾池问她:“主公不去会会陶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