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宝郡,官署。
官署门前这会儿人头攒动。
有一小吏坐在门口提笔登记名册。
队伍排得老长,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部都是葛布制成的粗衣。这料子裁制的衣裳不保暖,即便庶民往里面添加芦苇柳絮等填充物,里外穿上几件,仍冻得发抖。
还未轮到的庶民只能抱肩跺脚取暖。
队伍最前方,小吏问道:“叫什么?”
“俺叫王铁牛。”
小吏在一片空白竹片上写下名字和序号,递给眼前的王铁牛,指着身后道:“拿好这东西,循着绳子框出来的路走,眼睛别多看乱看,两条腿也别乱走,知道了?”
王铁牛千恩万谢收下。
小吏冲后方道:“下一个。”
他笃定联军没这勇气!
原因也简单,联军实力本就不如己方,若还放弃斗将这个机会——哪怕胜率渺茫,但万一呢?草芥总喜欢揣着“万一”的侥幸心思。结果,事情发展跟他的预期不符。
祈善身形摇晃两下,向前一栽,寥嘉眼疾手快将他搀扶住,搭在祈善肩头的手也很快被温热的血染红。祈善深吸一口气道:“扶我去侧厢,再去请董老医师过来。”
相貌也不出众,至多算个端正,但这都不是个事儿,有祈主簿在,多少后天美人没有?因为沈棠之前只跟林风讲了个大概设想,提供了大致方向,并不涉及具体操作,这导致“话本影视化”计划只能靠众人想象力完成。这实在是难倒留守的众人。
一刻钟不到,他出来了。
作为有天赋的小国王室私生子,寥嘉见惯了酒宴歌舞的,想来“话本影视化”也差不多,区别在于前者唱跳,后者照着本子念话本,再加上适当的场景布置,应该八九不离十。只是说着容易做着难啊,庶民基本睁眼瞎,背下大片段人物对话何其难。
董老医师淡定地给他递了帕子。
他拿到安慰奖的时候还懵着。
蒋傲可没有将这些小孩儿家家的把戏放在眼中,他只是抬脚一跺地面,脚下动静激烈似地龙翻身,裂缝冲着联军奔去。磅礴汹涌的武气向四面八方爆发,与那些武器正面相撞。空气扭曲,泛起无数无色涟漪。
蒋傲眉头一挑,终于肯拔出武器。
董老医师道:“那可真是劲敌了!”
董老医师道:“沈君武运昌隆,纵有一时坎坷,老夫相信她最后也能逢凶化吉。”
文气运转可以加速伤势愈合。
董老医师取出银针,以火燔之。
寥嘉看着祈善:“元良,你……”
寥嘉忧心忡忡:“也不知胜负如何。”
他道:“必然是比公西仇还强的。”
人群之中,数道武器飞出,在空中化出不同的颜色影子。目标有且只有一个——
那些武器不能击中蒋傲,但沈棠和少冲却能近他的身,随之而来的还有【将者五德】言灵。沈棠手中那柄看着没什么杀伤力的慈母剑,看得蒋傲发笑,他抬指一夹。
谁知,预料中的剑断人亡并未出现。
伤口附近附着着极其暴戾的武气,寥嘉猛然起身戒备。祈善神色如常:“无妨,是主公那边有动静,想来是遇见劲敌。”
祈善道:“放心,主公那里死不了。”
他挑衅打压黄烈,逼迫对方出人。
沈棠双眸看着蒋傲,挑衅他:“行,你抓爆他的眼珠子,我负责掀开他的天灵盖,看看里头装着什么屎尿屁的玩意儿!”
董老医师也是第一次瞧见。
呵呵呵,他一点儿不觉得惋惜。
十六等大上造,蒋傲。
手中提着半斤猪肉和棉花。
董老医师显然知道什么。
一声爆鸣,双方暂退。
寥嘉:“……”
尽管只有一斤棉花,但却比四五件填充芦花的葛布粗衣还要暖和。官署还放出话说棉花将在四宝郡大规模种植。待来年冬日,他们就能用低廉的价格买到这种衣裳。
寥嘉嘀嘀咕咕没完,直到他嗅到一股突兀的血腥气息,循着气息方向看过去,他指着祈善的手道:“元良,你的手怎么……”
尽管文士的文气也能止血,但辅以施针效果会更快见效。董老医师正准备下针,祈善手臂又突兀出现一道喷血口子。他叹气道:“沈君这是碰见什么样的对手?”
黄烈还真出了个人,一个知道他屈辱历史的青年文士,此人当年给他带去极大的耻辱!但更加耻辱的是,褚曜在两军阵前让他【禁言夺声】,这跟掌掴他有何区别?
蒋傲的怒火一下子攀升至顶点。
之后还有伤口出现,但都不致命,只是数量看着恐怖:“这样都不死,你命大!”
随着愈来愈多庶民拿到安慰奖,三个消息插上翅膀飞遍了孝城。其一,官署这些大人物有怪癖;其二,官署的猪肉香得人流口水;其三,那棉花不是菜是保暖之物。
在一段时间内,哪家有棉花填充的冬衣就能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唯有关系好的亲戚朋友才能试穿一会儿。棉衣上身裹上一阵,哪儿都漏风的凉飕飕身体就捂暖了。
寥嘉问:“人没死?”
王铁牛茫然道:“……里头的大人物也不知做什么,就想看看咱们开心啥样、愤怒啥样、难过啥样……这不是闲得慌?”
至于联军拒绝斗将,直接开战?
蒋傲脑中并不存在这个可能。
让中选者背诵对话难。
但一想到计划若能成功,官署便能借此影响治下庶民所思所想,便又觉得值得。
祈善道:“因为我现在很安心。”
“但我更想抓爆他的眼珠子。”
这地方是官署废弃不用的外院,此时被简单收拾启用,门外有人专门负责收下竹片,又指着屋内道:“不用紧张,进去吧。”
董老医师一查脉象。
目标是他的眼珠子。
祈善也正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但结果有区别吗?
没区别,都得死!
“全家户口本只剩你一页,怪不得如此狂傲,合着是光脚孤儿,天不怕地不怕?”
一只铁爪迎面刮来。
道:“还请主簿运转文气护住心脉。”
她始终是他渴盼的主公,更是他在人世间最重要的存在。有生之年不用再经历第二次——重要之人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痛苦。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足以扼杀他生存下去的所有动力。这份略显病态的愉悦,是寥嘉这厮无法感同身受的,真替他惋惜。
这么轻易就拿到了奖励?
他抬起自己的手,仔细感受着身体内传来的不属于自己的疼和伤口,心情愉悦。
一道伤口贯穿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