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不是童生的事,而是由良籍沦为贱籍!
一辈子受影响,子子孙孙全都完了。
可眼前这个少年,却还笑得出来,并且不是强颜欢笑,更似一种解脱束缚的畅快!
难道,他把费家义子的身份视为牢笼?
难道,他把费家的恩遇视为枷锁?
他到底想干什么?
朱之瑜回忆《格位论》的内容,不敢再想下去。这不是普通造反的事情,寻常造反,应该借助费家势力才对,而不是急着跟费家疏远!
朱之瑜也想过要造反,但只是一闪而逝的念头,那出于他对时局的绝望。
造反?
想想就算了,世家子不可能去造反的。
……
茅草屋内,师徒对坐,大雪封门。
赵瀚搓着手呵气说:“先生,冬天一年比一年冷,你该换一间好点的屋子了。”
庞春来拢着袖子,缩成一团:“跟辽东的冬天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还是先说说你的事吧。”
赵瀚笑道:“弟子能有什么事?”
“唉,科举还是该去考的,”庞春来叹息道,“再怎么说,也该有个秀才功名,今后举事也更为便利。”
赵瀚摇头道:“费氏对我恩遇过重,如果一直不摆脱出去,今后做事处处都受掣肘。”
庞春来训诫道:“古今起事,哪个不借助大族?刘邦借助吕氏,杨坚、李渊本就是豪族,赵匡胤那是篡权。便是当朝太祖,也借了岳父的势头!”
赵瀚笑道:“太祖皇帝的江山,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庞春来道:“我是说太祖投军之初,若没有岳父的提携,他又如何能快速积累人脉和威望?”
赵瀚解释说:“弟子认为,看待世间的问题,当理清其矛盾关键。”
“矛盾一词,是这么用的吗?”庞春来好笑道。
“能理解就可以了,”赵瀚继续说,“大明时局崩坏,什么党争,什么吏治,什么后金,什么流贼,都是浮于表面的次要矛盾。我们应当抓住主要矛盾!”
庞春来总算来了兴趣:“大明的主要矛盾是什么?”
赵瀚说道:“土地兼并严重,生产资料被少数人垄断,国家丧失社会资源再分配能力,大量底层生产力得不到释放!”
“什么意思?我只听懂了土地兼并。”庞春来已然一头雾水。
赵瀚解释说:“土地是生产资料,工厂作坊是生产资料,这些都被士绅大贾垄断。他们可以逃税避税,可以官商勾结。于是,国家财政匮乏,百姓食不果腹。”
庞春来点头道:“是如此的。”
赵瀚继续解释:“社会资源再分配,就是百工百业所创造的财富,以赋税的形式被朝廷集中起来,再通过各地官府回馈给天下万民。保境安民,兴修水利,抵御外寇,营建城池,治理地方,建设官道……这些都是社会资源再分配。”
庞春来豁然开朗,这哪是什么社会资源再分配,简直就是解释了一个国家如何运转!
赵瀚又说道:“生产力,就是人们创造财富之力。更简单的说,就是人能做多少有益处的事!而今,农为佃奴,工为雇奴,兵为军奴,仆为家奴,放眼神州,尽皆奴才!既为奴才,朝不保夕,又有甚心气做工?又有甚心气种地?又有甚心气打仗?不过苟且求生而已!”
“你欲如何施为?”庞春来有些兴奋了。
“农民!”赵瀚说道。
核心矛盾,还是土地兼并,因为中国的农民占绝大多数。
历史上,满清是如何解决土地矛盾的?
在直隶,把人杀了,把地抢了,自然就没矛盾了。把抢来的土地一分,还巩固了自己的基本盘。
在其他地方,不合作就杀,愿意合作就接纳,有矛盾也视而不见。
就拿江西的土地矛盾来说,一直就没有解决,别说清朝,民国都在,还是新中国来解决的。
江西的农民运动,贯穿了整个清朝。
闹得小的搞佃变,闹得大的直接造反,满清的做法就是派兵镇压。
最后如何缓和的?
江西佃变持续到雍正、乾隆时期,小冰河时代已经结束。经过数百年的经验,士绅们也总结出套路。
跟资本家对付工人一样,先是提高基本待遇,再进行内部分化。让佃农去对付佃农,把阶级矛盾,转化成阶级内部的矛盾!
赵瀚可不希望自己打下的江山,直到自己都老死了,农民还一直起义不息。
虽然他现在还没造反,也不知道能否成功,但必须制定正确的路线。
当然,这个正确路线,肯定不是搞红色,那违背了社会发展规律,步子迈太大会扯着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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