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可能记不得谁送多少钱给他,但他肯定记得谁没送一样。
送礼嘛,要么别送,要送,就得突出印象,让人深刻。
伊江阿这会肯定很深刻。
兵部那个职方司郎中玉保因为品级关系,以及没后台原因,贾六当然不会当冤大头也给他送三千两,只叫栓柱去给对方送了个耳顺。
六十两足够打发了。
“我就任之后,全省财政必须摸清,伱们费些心思找些专业人材给我搞一搞,嗯,可以直隶财政司名义办事.”
“大人,这两天我理了下,直隶财政主要收入来自地丁银、耗羡银、盐课、关税四个方面,大致每年赋税收入四百万两左右,其它如芦课、鱼课、茶课、落地杂税,契税、牙当矿税合一块,不到三十万两”
直隶财政贾六听奎尼讲过一些,大致属于财政持平省,就是既不属于江苏、浙江这种财政富裕有能力往国库上交的省份,也不属于四川、广西这种财政赤字伸手跟朝廷要钱的省份,勉强混了个温饱。
这个倒也符合贾六的认知。
直隶这个地盘其实就是以河北为主,以天津为辅,另外还有一些山西、内蒙、河南地盘的大省。
经济上最好的地方肯定是天津那边,其它地方却是一般般,不少地方甚至相当长的时间内属于贫困地区。
没办法,谁让直隶的精华顺天府不归贾六管呢,而且邻近顺天府的直隶所属州县的良田,有一半在国初就被八旗圈占了。
封建时代,地税肯定是最大的财政收入来源。
良田成了旗产,当然会减少直隶财政收入。
贾六把地图看烂了,得出的结果还是必须在直隶发展工业,从而带动直隶经济腾飞,否则,这片区域因为京师的存在,老百姓甭想过上好日子。
他要不着手改变,任由历史往前发展,最终直隶地区的百姓就是以打工为挣钱的主要门道,地方想发展工业都没可能。
“富中堂免我今年夏税,届时能够动用的资金肯定要多一些,你们到地方后把账盘一下,要给我个准确的收入与支出细表,收多少,收在哪里,支多少,又支在哪里,账目必须分明。”
贾六现在只是将自己的大致思路给卧龙凤雏讲一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人都没到单位呢,哪里可能一挥手打个喷嚏全省为之震动呢。
梵伟说省财政支出最大头无非三块,一是官员俸禄开支;二是驻军钱粮开支;三是水利河道开支。
这三个开支也是维系一个王朝稳定的根本。
但这三个开支往往理不清,或者说理不顺,而不管是哪块的开支都会起蝴蝶效应,导致出现灾难后果。
驻军工资发不出自不必说,直接出人命。
水利河道开支这一块也重要,要是因为工程款拨付不到位导致水利设施出问题,引发洪灾什么的肯定会有流民,也要命。
官员俸禄这一块,倒是有很大文章可做。
原因在于大清对官员工资开支不透明,稀里糊涂。
也就是官员收入最大的部分养廉银存在人为操作空间。
因为清廷规定养廉银是正式工资的十到一千倍。
那究竟是给十倍还是一千倍,便大有文章可做了。
贾六打算在养廉银着手,破天荒的在直隶首创工资一体化,也就是给官员发多少养廉银定个制度,而不是从前看人下菜。
正议着如何将直隶打造为公务员工资透明省时,前方来报,说是涿州官绅听说新任总督大人打这过,特意前来拜见总督大人。
就是希望总督大人能够接见他们一下,顺便给他们讲几句。
“都是地方父老,也都是地方干材,今后我的工作还要靠他们多多支持,既然来了,就下去见见吧。”
贾六本不想去见涿州的这帮人,但架不住栓柱在边上说什么来都来了,于是无奈下车在众人簇拥下过去看一看。
来都来了这话,不知道误了多少有志青年。
到地方一看,涿州知州吴同明领着一帮佐贰官,并同几十个当地有头有脸的士绅正恭敬侯着。
接下来也是老一套,无非是先行礼,然后说什么总督大人前来保定上任辛苦什么的,地方怎么怎么的,最后则是按官场惯例奉上了一堆钱财。
有箱子装的银锭,也有竹筐装的铜钱。
银锭肯定是孝敬总督大人的,铜钱则是慰问总督大人随行的。
只是没想到总督大人随行队伍多达三千人,所以铜钱准备的明显不够,约摸十来筐吧。
贾六轻咳一声,栓柱立时上前扬声道:“我家大人有言在先,此来保定就职以往官场惯例概不遵从,还请各位将送来的东西拿回去!若是有心,治理好地方,善待好百姓便是!”
这话一说,顿时现场响起如云般的掌声以及阿谀奉承声。
听得贾六觉得自己好像两脚离地了,要飘。
果然,人就听不得真话。
然而,涿州官绅称颂了一番新任总督大人廉洁奉公后,却还是强烈要求总督大人必须把东西收下,说什么都是地方心意云云,总督大人要是不拿的话,未免寒了地方的心。
栓柱拿不定主意,扭头看少爷。
后方的伊江阿和玉保叫这边动静惊动,也摸了过来。
“罢了,”
贾六这人坏就坏在心软,也见不得别人为难,径直来到堆放钱财的地方,先是看了眼十几个银箱,估计大概也就三四千两的样子,还真是官场惯例的迎来接往。
不多,毕竟自己这个总督级别摆在这呢。
铜钱加一块顶天三四百两。
栓柱见少爷面有迟疑,便贴心低声道:“少爷,反正你还没上任,要不就收了吧?等上了任不收便是。”
“你当我说话是放屁?”
贾六瞪了眼财迷心窍竟想坏他道心的栓柱,眉头微皱,转身看向一众面带亲切笑容看着他的涿州官绅,“既然如此,那本官也不好叫你们寒心,这样吧,铜钱我收下,银箱你们拿回去。”
涿州官绅显然不认同总督大人收小不收大的举动,正欲公推吴知州劝谏,却见总督大人脸已经挂了下来,大有再敢进言者就地打板子的姿态,顿时吓得不敢吱声。
吴知州也是赶紧叫人将银箱抬走,免得污了总督大人的慧眼。
贾六这边象征性的同涿州官绅讲了几句,真就几句,一句没多讲,因为天冷影响他说话的速度,没办法发挥。
愉快的画面很快结束。
回马车的路上,梵伟不解:“大人,您要么不收,要么全收,光收铜钱.”
意思这样做不符合不收礼的规定。
“你们有所不知,铜钱乃我朝法定货币,我大清任何人等都不得以任何理由拒收,本官身为直隶总督,怎么能知法犯法呢。”
言罢,迈上车箱,捧起暖壶继续取暖。
车外,梵伟同栓柱彼此看了一眼,均是从对方眼中发现商机:是不是以后他们收别人的铜钱就不算违反大人的规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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