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蓝: 瑕疵「差些想放弃吧,为何未放手,差一些不要我吧,为何又再忍,并没什么亏欠我吧,为何犯罪作恶都找到借口作罢。
曾怀疑与后悔吗,差一些失去你吧,为何没法改,明明瑕疵多似乱麻不去掩盖一下。」
「情人间能容许小秘密吗,应该揭穿但揭穿担心更卑下,情人间能容许小错处吗?忍耐到底光阴都不算白花。」——《瑕疵》·莫文蔚
到家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推开庭院外的橡木围栏后,成茜的视线落到草坪上的那辆白色轿车上。
看清牌照后,疲惫感涌进脑海,用力揉平眉心的褶皱后,才摆出温婉的笑容踏入厅内,果然看见了母亲不满的神色。
“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我不是让纪杉给你发过消息说回来吃的饭的事情吗?”母亲走过来的时候带了些许温热的风,语气却冷淡,从她手中接过包,掌心贴在她后背上抚了抚,神情柔和许多“这么冷的天,出去也不知道多穿点。”
细枝末节里流露出的温情让成茜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垂下眼,笑了笑,“今天和人约了牌局。”
“是咯,你不能只埋头工作,钱又不需要你赚,要多去社交,结识人脉,如今是个人情社会社会,多个朋友多条资源。”母亲终于展露出几分笑意,问她,“纪杉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人脉,人情,成茜将这两个词放在心里琢磨了两下,觉得可笑,因为人心才最不可靠,图谋利益结交的,最后也会因利益绝交。
但利益的确是恒定的,只是主人无定。
“问你话呢,你这孩子......”母亲看出她思绪神游,正欲说教她的时候,看到阿姨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汤放到餐桌上,连忙出声,“再炖会儿更滋补!”
说完风风火火的走过去,无比挑剔的将桌上的菜肴都指正了一番,不断高扬的音量格外的咄咄逼人。
阿姨局促不安地退到一旁,垂眉耷眼的模样让成茜生出几分感同身受的意味,对她说,“我妈炖汤水平很高的,你先帮我倒杯茶吧。”
“好的,太太。”阿姨飞快的望她一眼,语气里透出微妙的松懈。
成茜接过热茶后,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暖流下落到心底,使得情绪和缓了许多。
母亲在厨房内扬声问她,“章纪杉怎么还没回来,你赶紧再打个电话问问。”
刚才就听到母亲提章纪杉要回来吃饭的事,成茜恍然想起上午出门前阿姨说的那些话,原来是因为母亲来了,他才回来。
她给他在外面保全面子,他给她在家里保留面子。
各取所需,不赚不亏。
“没回来就说明有事儿呗,他最近很忙......”
成茜答得敷衍,心里觉得章纪杉很可能不会回来,掏出手机看了下,一条来自他的未读消息都没有,冷笑一声后,点开财务部发来的报表看了起来。
眼前慢慢现出一道阴影,成茜抬眼,对上母亲怒而不发的表情,皱眉道:“怎么了?”
“怎么了?我还想问你俩又怎么了?”母亲扫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我来吃个饭,你看工作,他不回来,我要是不招呼你们,怕是没人待在这个家里吧。”
成茜闻言,愣了愣,这倒是句实话,碍于母亲的威严不敢说,只好先给她消火,起身扶着她落座,“您这说的什么话,这不是到了年关,都忙吗,章......”她顿了顿,将语调拿捏得娇柔几分,“纪杉说了他有点事儿,让我们不用等。”
母亲侧过脸审视她,“真的?”
成茜掏出手机,迟疑了片刻给章纪杉拨了过去,安抚母亲,“真的,您不信听他自己和你说。”
她懒得再替他掩饰,等了几秒,将将要挂断的时候,接通了。
“茜茜?”声音不大,含了微妙的困惑,但很快恢复自然,“妈来了吧?”
“来了,你和她说吧。”
宛如扔烫手山芋一般,成茜将手机交给母亲,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下意识的揣测章纪杉的处境和神情。
或许在公司,或者在车上,神情大抵是无奈又不耐的,理由是在工作。
又或者在别的女人身旁,在温暖的卧室做爱,接到电话的时候估计有些心虚,又觉得刺激,理由依然是在工作。
成茜越想越觉得烦闷,却听见母亲和章纪杉相谈甚欢。
“哦哦......那是挺忙的,没事儿你不着急,这个时间段确实堵车......嗯嗯,注意安全......”母亲此时一改刚才的雷雳风行,相当善解人意,嗓音柔和似水,挂断电话后,脸上还荡漾着笑意,“说是路上堵着了,最多半个小时后就能回来。”
“哦。”成茜接过电话,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本想继续看报表,却被母亲拍了拍手背,抬眼看她,“怎么了?”
“前几天我特地托人从外地带回了上好的野生鹿茸。”母亲说话时又靠近了几分,压低声音缓缓道,“你要经常炖给纪杉吃,这个是补肾阳的。”
“......”成茜有些无语,不动声色地坐远了几寸,“行,等会儿我把钱转给你。”
“我要你们的钱干嘛,要真想孝顺我们,赶紧生个孩子,都叁四十岁的人了,还没个孩子,每次亲戚谈起来,我都不好意思说话......前几天你那个叁姑还说要给你介绍治疗不孕不育的专家,给我气得......”母亲越说越愤慨,睨她一眼,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梭巡,“你和纪杉到底考没考虑过生孩子的问题?”
孩子这个词算是成茜的一个心结,不提倒也没那么难过,只要提起来,就如同警示一般,告诫她这段婚姻有多失败。
“我们俩现在工作都挺忙的,都自顾不暇了,哪儿来的时间考虑这些。”
她只能选出这个既体面,又合理的借口,做挡箭牌。
迎着母亲不豫的目光,成茜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心不在焉的开解她,“这个事儿有什么不好和亲戚谈话的,想这么多......而且叁姑说话刻薄又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你计较这些干嘛啊。”
母亲的表情凝滞住,眼眸里隐隐泛起水光,在成茜意识到情绪变化之前,迅速转过脖颈,侧身对着她,语气生硬:“你是不往心里去,我和你爸就你一个孩子,别人说你不好,那简直是往我们心上扎刀,你知不知道......”
嗓音沉闷,如同低音钢琴的尾调压在心上,震出余音。
原来不是觉得她丢人,是出于担忧。
成茜心底霎时间五味杂陈,伸手扶住母亲僵直的肩颈,替她揉按了两下,故作轻松道:“我知道妈和爸是为我着想,但目前确实是没时间......”
“是没时间,还是他不愿意?”母亲忽然转过脸红着眼问她,视线锐利如锋刃,剖开她的隐瞒和掩饰,“章纪杉是不是还没和那个狐狸精断干净。”
厅内灯光明亮似白昼,让成茜藏匿起来的隐秘无处遁形,唇齿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控制喉间的气流,吞吐出字句来解释。
母亲的话像一层厚重的积雪,沉沉下坠到心上,寒意渗入骨髓。
沉默如同浓雾一样覆盖在四面八方,直到眼眸都被浸得潮湿,成茜勉强撑起笑意起身,视线望向别处,转移话题:“我去厨房看看,有点饿了。”
“你每次都这样,遇事儿优柔寡断,处理问题含糊不清,所以你才管不住章纪杉,纵容他在外面和那个狐狸精混了那么多年!”母亲再度开口,话语更加尖锐,“成茜,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因为这件事,这些年来在亲戚朋友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来。”
指责的话如同暴雨一般噼里啪啦的砸下来,成茜闭了闭眼,平复着情绪,这样的场面她经历过好几次,从委屈无措,到坦然以对,已经适应了身心的麻木和疲惫。
所以回答母亲的时候居然笑得很自然,“是吗,你以为我就不觉得丢人了吗,到底是谁让我落到现在这个处境的?”
她每说一句,便后退着离母亲远一步,隔出泾渭分明的距离。
“当时我说要离婚,你说我没出息,觉得我没用,管不住男人。”成茜扶住餐桌一角,勉强维持住平衡,“现在我俩变成了这样不就是你要的吗。”
听着成茜的控诉,母亲浑身一震,搭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深吸两口气后,一字一句道:“对,你就是没出息,不过是个狐狸精小叁,你都不去争,不去挽回你就要离婚,你以为婚姻是什么,婚姻本来不完美,需要的是磨合,他犯了错,你该让他弥补,而不是去放任他自由。”
“还有,你从小就这样,遇到事情以后只顾着自己,当年流产也是,和我们商量过吗,你知道你那次回家后大出血,我和你爸吓成什么样了吗,你能不能勇敢一点,不要只想着逃避,还总是选择最伤害自己的方式,你以为离婚了章纪杉会感谢你?”
“你觉得这段婚姻憋屈,那你就去想办法解决问题啊,你以为离开章纪杉,你就好了?而且你从二十岁就和他在一起了,现在你叁十二了,我问你,一个女人能有几个十二年,你现在离了婚,处境有多举步维艰你知道吗!”
婚姻的确不是完美的,圣洁的婚礼之后是一地鸡毛,庄严的誓言许诺完毕后是言而无信。
况且这个社会对待离异的女性并不宽容,流言蜚语不会因你的痛苦减少,悲剧会反而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浓烈的情绪骤然爆发,像海上落下一道巨雷,惊起千层浪,搅动着潜藏已久的憎恨和委屈。
母女两人声嘶力竭的指责着对方,用暴躁的言语撕扯彼此的痛处,揭示出不堪入目的现实。
“你就继续清高吧,早晚被那个冒牌货婊子取代。”
母亲痛心疾首地说完这句话后,拎起包打算离开,刚走到门厅处,和带着凛冽寒气的章纪杉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