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的。”萧灵玉笑意盈盈地瞧着他,仍是问,“我美吗?”
她本就生得清艳动人,眼下一身凤冠霞帔,妆容无暇,烛火映衬下,没人能对她说一个‘不’字。
“美。”尹怀殊想到今夜的计划,别有感慨地笑道,“世上不会有别的女子,能美过今夜的你。”
萧灵玉仍瞧着他,笑意盈盈地不说话,好一会儿才垂了眼,道:“走吧,该我们上场了。”
尹怀殊取过红盖头,遮住了萧灵玉的面容。她的身量实际要比尹怀柔高些,但有凤冠与盖头遮掩,任谁也发现不了异样,而为了掩饰手掌上因习武而磨出的茧子,她更是戴了一双特制的人皮手套。
尹怀殊握住新嫁娘柔软无害的手,带她起身,以哥哥的身份,小心护着她往大殿走去。
大殿正中铺设了绣金莲花纹样的长长红毯,两侧早已按位阶站满了教众,待右护法尹怀殊入位,典礼便正式开始了。
恢弘礼乐声中,裴照身着华服,踩上长毯,大步走入了殿里,两侧教众随之躬身行礼,他走上玉阶,祭司提笔蘸饱了朱砂,在他脖颈绘上了三痕莲花印,而后恭敬退开,吟诵起了祝词,阶下与殿外的无数教众朗声跟诵,浩浩祝诵声中,裴照回转过身,坐在了主位之上。
祭司躬身跪下,般若教众随之下跪叩拜,山呼教主。
几名婢女将盖头低垂的新娘扶到了殿中,裴照起身下阶,与她并肩而立,在祭司的主持下拜祭了天地宗亲,夫妻交拜后,便再由婢女将新娘扶去了新房内等候。
裴照坐回教主位上,举起盛满美酒的金杯,高声道:“今日又添一喜,归云山庄已传出消息,山河盟的盟主江行舟已死,如今正道群龙无首,正是我们一展宏图的大好机会。各位,今日百无禁忌,不醉不归!”
教众们共同举杯,齐声高呼着教主万岁。
鼎沸的人声里,沈知言端着杯盏沉默,将杯中酒尽倾于地。
随后宴席便开了,身姿妖娆的舞姬们赤足踩上绣毯,举手投足间极尽诱惑,魔教之中从来少有拘束,何况新任教主说了百无禁忌,一时间酒色纵情,简直混乱不堪。
沈知言低下了眼,却堵不住周遭往他耳中钻的淫声浪语,僵握着酒盏,几乎如坐针毡。
因此,他也没注意到尹怀殊是何时离开了前方的座位,只觉耳畔突地一热,对方贴近了低声道:“我们走,不陪这些人消磨时间。”
不等沈知言反应过来,尹怀殊直接拉着他起身,绕过众人,出了殿,居然真往回走去。
沈知言回头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大殿,担忧道:“我们这就走了,岂不是拂了新教主的面子,你不要紧吗?”
“裴照不会找我算这笔账的。”尹怀殊笑了一下,看向他,“时间不多,你跟我走就是了。”
沈知言便不再问。两人回到所住院落,在房门外,尹怀殊忽然停了脚步,沈知言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对方的下巴一抬,示意他去推门。
这一动作,倒使得沈知言没来由的紧张,他轻轻地将房门推开,摇曳的烛光倏地跃入了眼帘,只见桌上燃着一对描金龙凤交缠的红烛,旁边摆了一壶酒,两盏青玉的酒杯。
“这是……”沈知言惊讶地看向身旁。
“我亲自给你备下的,不喜欢吗?”尹怀殊道。
“怎会不喜欢,只是太意外了。”沈知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些我不曾奢想过,更想不到你肯为我用心布置。”
“沈二公子,你也太好哄了。”尹怀殊移开目光,颇为不自在,“只有红烛和酒,简陋潦草得很,这就是用心布置了?”
“你肯为我用心,就足够了。”沈知言认真道。
“……”尹怀殊不再说什么,将酒杯倒满,一杯自留,一杯递给了对方。
沈知言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瞧着尹怀殊抬臂举杯,一双眼似笑非笑地望过来,只觉得如梦似幻一般,跟着抬起手臂,与他交杯饮尽了。
他们放下酒杯,桌上的红烛噼啪轻响,烛心的两团火焰仿佛颤抖鲜活的心脏。
他们默默对视着,谁也没移开视线,在寂静的暧昧里,尹怀殊忽而道:“知言。”
沈知言呼吸一滞,怔怔道:“你叫我什么?”
尹怀殊眉眼一弯,轻轻笑了起来:“你不是想我只叫你的名吗?”
那天他话中暗藏的绮念,到底没逃过尹怀殊的敏锐。
沈知言的耳根忍不住发热,心底更是滚烫,终究情难自禁地把尹怀殊揽入怀中,捧住他的脸,吻上了他被酒水湿润的唇。
他感觉到了尹怀殊的主动迎合,令这个吻分外深而绵长,沈知言的胸口被莫大的欢喜充盈着,恍惚觉得心魂飘然,几欲脱出躯体,连神智都要随之沉沦。
他专注于亲吻,无暇多想,可那恍惚沉沦的感觉愈发清晰明显,不等他去分神思考,他的身体先一步猝然软倒。
尹怀殊轻而易举地撑住了他,仿佛早有预料,沈知言昏昏沉沉地抬眼看去,烛火朦胧了尹怀殊的神情,却也能看出对方并不意外。
“青遥……
沈知言想要开口,却已不受自身控制,那朦胧的亦不是烛火,而是他的视野,他飘然脱出躯壳的心魂在急速下坠,只来得及听见只言片语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山河盟盟主的位子……你可喜欢吗?”
他竭力想要回答,可心魂已坠入无底的深渊,一刹寂静,如天地未分时的黑暗。
第82章 [第八十一章]
自归云山庄传出了江行舟盟主病故的讣闻后,各大门派与江湖中的大小人物陆续赶来吊唁,山庄中挽幛重重,灵幡垂雪,到处弥漫着香烛冥镪的气味,一时间悲戚又热闹。
早在灵堂初设之际,江离便去祭拜过了一次。他与江行舟虽是血缘上的亲叔侄,但在这人世间尤为生疏,更没有为其守孝的身份资格,江离思量了许久,终是换上了一身素白衣袍。
那时江兰泽就跪在灵柩旁守灵,这少年双眼哭得红肿,神情恍惚,抬头望见他走来,虽然多日不见,却只勉强地点了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江离更不擅长劝慰,默默地祭了几炷香,叩首祝告后,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停灵七日后,即是出殡下葬的重要日子,江湖众人汇聚庄内,洛阳城中也来了许多百姓,挤不进门的便等在庄外,欲送江行舟最后一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