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江湖人同样感觉到了身体在缓慢地恢复掌控,但他们左顾右盼,没有人轻举妄动,似乎无法相信如此简单就能脱困,还是沈知言率先起身,下了决定:“我们跟上!”
这些江湖人陆陆续续站起,谨慎地、试探地追上了江离与戚朝夕的脚步,般若教竟然也毫无反应,就这样放任猎物从掌心一点点逃脱了。
在擦肩而过之际,沈知言再度看向了尹怀殊,对方与他视线一触,当即冷淡地转过了头,他抿了抿唇,顾及着身后那些信任着他的江湖人的安危,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
七杀门那边见此情形,也有人想要起身,却被那猎装女子给喝退了。
“统统给我老实呆在原地!”她吩咐过后,就气定神闲地斜坐于地,朝尹怀殊投去了一眼。
尹怀殊收回视线,随口道:“七杀门还没拿到不疑剑,否则早就撤离了,不用理睬他们,眼下戚朝夕的项上人头更为关键。”
山林间,默然走在最前方的江离忽然回首,见众人都已走出了一段距离,便收回了目光。戚朝夕一路上都酝酿着想要开口,正要疑问,却忽然感到江离悄悄握住了他掩在衣袖中的手。戚朝夕心头倏然一动,忍不住无声笑了起来,五指松开,与江离十指相扣。
两人的身形并未显露出丝毫异样,步伐平稳地继续向前走着。
一步,两步,三步。
江离猛地撤了横在戚朝夕喉前的青霜剑,两人同时腾身跃起,轻功一霎运用到了极致,清风吹絮似的飞掠远去!
其后的众江湖人根本没能反应过来这骤变,孟思凡嘶声大喊:“不能让他们逃了,快追!”
这才如梦初醒,众江湖人急忙追赶,哗啦啦的掀起了一阵树影摇动。
般若教众闻声也要动身去追,却被尹怀殊抬手制止了:“不用,他们一个也逃不出去。”
教众满腹的疑惑更甚,哪怕这位右护法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依然请示地看向了堂主宁钰。
宁钰轻轻颔首,示意他们听命等待,然后他转向了尹怀殊,意味不明地叹道:“早听闻青山派的沈二公子对右护法您念念不忘,可看到他方才一直盯着您的眼神,才觉得言辞贫瘠,未能形容出那般的情根深种。”
“你想说什么?”
“我有一事百思不解。”宁钰笑了笑,“您对左护法最后所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为了利用沈二公子对您的情意,驱使他对付左护法,还是想让沈二公子对您失望透顶,彻底死心?”
尹怀殊没有表情地看向他,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宁钰,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不要自作聪明。”
宁钰闻言一笑,后退行了一礼,从容道:“是属下逾越了。”
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戚朝夕与江离一路向前奔逃,依然十指相扣,甚至握得更紧,激烈的风声擦过耳畔,却还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
眼见快要离开这片山脚丛林,前方的树木空隙间却隐约交错着什么痕迹。戚朝夕拉着江离刹住步伐,挥剑向前,凌厉剑气掠过,无数蛛丝似的细线断裂,悠悠飘落。
“千丝弦。”戚朝夕明白了过来,“般若教在前方还有布置,难怪尹怀殊轻易放过我们,也不派人来追。”
江离剧烈喘息着,微弯着身子根本说不出话,烟雾的毒性还未完全退去,毫无保留地施展轻功消耗了他全部气力,使得身体更为虚弱。
戚朝夕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又望向旁边高耸的山脉,道:“烟雾的毒性弱于燃香,大约一个时辰就能散尽,眼下前有埋伏,后有追兵,硬闯出去太过凶险,不如我们潜入山上,先拖延时间,等你恢复了再说。”
江离转头回望山坳方向,影影绰绰间已能看到那些江湖人追了上来,他点了点头:“好。”
于是戚朝夕放开了与他相握的手,不等江离反应,一把将他给打横抱了起来。
江离身形忽地腾空一轻,整个人几乎僵住,戚朝夕已毫不耽搁地往山上纵身掠去。两旁的山林树木飞快倒退,化作了模糊影子,江离靠在他呼吸起伏的怀抱里,一阵无所适从,最终只得局促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好让他省些力气。
他们穿梭过深林枯树,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潺潺流水声,接着,一片火红的枫林在前方展开,继续深入,竟发现其间藏了个隐蔽的幽深洞穴。
“就在这儿歇一歇吧,即便那些江湖人追了过来,也不会贸然往山洞里进。”戚朝夕稳稳地站定,低头看去,却瞧见了江离发红的耳尖,不由得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亲都亲过了,怎么抱你一下还害羞?”
江离愈发不自在:“我没有。”
戚朝夕笑得更厉害,心情忽地畅快,情难自禁地揽紧了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放眼望这周遭连绵如霞的红枫,道:“江离,你觉不觉得这就像是私奔,把所有人、所有事都远远地甩在身后,从此什么都不必管,天地间唯有我们两个。”
江离搭在他肩上的手闻言一紧,抬眼瞧着他舒展的眉目,半晌,才低声道:“……放我下来吧。”
戚朝夕脚步一顿,面上笑意随之淡去,便放江离站回地面,不再说什么,与他一前一后地走入洞穴深处,寻了片较为平整的地方坐下了。
于是彻底静了下来,一时间只听得到彼此逐渐平缓的呼吸声。
江离本想运功疗伤,尽快恢复,可他的思绪全在旁边的人身上,完全没法集中精神,勉强尝试了两次,只得放弃。
江离止不住地懊悔了起来,两人好不容易缓和了的气氛,却被自己一句话给毁了,他定了定神,试探着出声:“你……”
“我十八岁那年,我娘让我离开般若教,下山历练,要我与江湖正道多多结识。”戚朝夕突然开了口。
江离便不再继续,只“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正是那一年,我参与了天门派的试剑大会,结识了薛乐,还与许多正道有过来往,不过如今都记不清了,只记得确实是恣意快活。等一年期满,返回般若教时,江湖上已传遍了我‘一剑破天门’的声名。”
“我娘是般若教的上一任左护法,寻找《长生诀》最初也是老教主交给她的任务,那天她坐在厅中等我回去,穿着华贵的衣裳,上了最美的妆,我不知道她服过了毒药,还兴致高涨地跟她讲我在山下的见闻,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怀里。”
“……”江离看向他,可洞穴昏暗,看不清戚朝夕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的眼睛。
“我娘说她对不起我,把我生在了般若教,所以给我自由,让我不再因她受到胁迫束缚,从此脱离这个魔窟。”戚朝夕的语气平淡无波,“但我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原地,直到老教主带人赶了过来。”
“为什么不走?”江离问。
“我不知道去哪里。”戚朝夕停顿了片刻,同自己较劲似的重复,“我不知道去哪里,我娘死了,我不过是天地间的无根飘萍,在哪儿不都一样吗?”
“你很想她?”
戚朝夕并不看他,只盯着黑暗中的虚空,像是望着不知名的远方:“这十年里,有的时候我想她,更多时候我恨她。”
江离微微一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