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们的掌门都说了,但他们不信。”
“太阿门实力强,似乎想着更进一步,占据八大门之首。”
“冲虚门在中游,但也想着跻身前列。”
太虚掌门自哂,“反倒是我太虚门,慢慢吞吞的,落在最后,不思进取。”
荀老先生喝了口茶,但一言不发。
太虚掌门叹了口气,有些唏嘘,继续道:
“太阿门,近年来天骄云集,尤其是欧阳家,那个叫欧阳枫的小子,不显山不露水,但镇派的剑法,修得极深,为人沉稳,锋芒不外露,是个可堪大用的人才。”
“冲虚门,这一届中,似乎有个天赋极佳的剑道天才,刚入门没多久,就感应了冲虚剑冢,修出了冲虚剑气,算是冲虚门,近五百年来,天赋最高的弟子了。”
“我太虚门就差了点……灵根好的有,修剑法的也有,只是到底‘中庸’了些,与这些真正的天骄相比,还是逊了一筹。”
太虚掌门摇了摇头,神色无奈:
“也难怪这太阿门和冲虚门,不太想跟我太虚门玩了。”
“我说的话,他们也不放在心上,估计是怕我太虚门,扯了他们的后腿。”
荀老先生微微皱眉。
三门虽同气连枝,但的确早就分家了,各过各的,别人的事,也插不了手。
太虚掌门看了荀老先生一眼,神情微肃,低声问道:
“老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
荀老先生叹道:“我也说不清。”
太虚掌门神色凝重。
“总而言之,”荀老先生道,“从今往后,让宗门弟子,谨言慎行,一些宗门的安排,也尽量保守些,不可冒进……”
太虚掌门点了点头。
躺平养生么,这个他熟。
荀老先生道:“今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能明哲保身,护住基业,熬过去就行。”
“无过就是功,不必与他人攀比,名利的事,他们想争,就让他们争。”
荀老先生神色淡然。
“老先生言之有理。”太虚掌门赞同道。
之后两人继续喝茶,聊了些宗门事务,荀老先生便道:“不过,有个小规矩,要改一下。”
太虚掌门微怔。
荀老先生道:“从这一届开始,开阵法大课,同届所有弟子,阵法课一起上。”
太虚掌门一头雾水,皱眉问道:
“老先生,恕晚辈愚昧,此举莫非……有什么深意?”
荀老先生故意叹了口气,“也没什么深意,只是我年纪大了,难免精力不济,近日来又推衍天机,神识枯耗,总觉得有些疲惫。”
“阵法课太多,无暇兼顾,索性并作大课,一齐教了。”
太虚掌门闻言,有些不忍。
荀老先生为了太虚门,当真是呕心沥血,奉献了一生。
太虚掌门轻声道:“要不,这些传道授业的事,就交由门内的长老和教习们去做吧,老先生您身份尊贵,不必降尊纡贵,亲自去教了……”
“不行!”
荀老先生一脸严肃道:
“传道授业,乃我太虚门的立宗之本,筑基也好,羽化也好,教习也好,长老也好,无论修为深浅,职位高低,都应以传道为本,以授业为荣,这才是宗门本分!”
“如今我虽年迈,但无论如何,这个原则,不可不坚守!”
太虚掌门闻言,敬重不已,立即起身,拱手行礼道:
“晚辈,谨遵老先生教诲。”
荀老先生捋了捋胡须,欣慰颔首。
事情敲定之后,荀老先生便离开了。但他说的话,还回荡在太虚掌门的耳边。
太虚掌门沉思良久,心情复杂,心中感叹道:
“如今的修界,无论是世家,还是宗门,能像荀老先生这般,胸襟坦荡,一身正念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太虚掌门叹了口气,喝了口茶,突然一怔,细心琢磨了下,忽然又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阵法大课,早不开,晚不开,为何偏偏现在开?
虽说是为了传道授业,但他总觉得,荀老先生似乎又存了一点点私心。
可是,荀老先生心性刚直,两袖清风,能有什么私心?
太虚掌门想了想,摇了摇头。
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荀老先生德高望重,也不至于骗自己。
……
荀老先生和太虚掌门商议完,阵法课的规矩,因此就改了。
下一节阵法课,就开始上大课了。
课程的地点,选在了传道阁,最大的一间传道室里。
荀老先生站在台上,下面坐的密密麻麻,全是与墨画同一届的弟子,足有一千多人。
荀老先生目光扫视全场,言简意赅道:
“从今往后,阵法统一教,由老夫主讲,教习辅讲,还有……”
荀老先生向下面看了一眼,伸手一点道:
“墨画。”
墨画一怔。
荀老先生接着道:“……由你做阵法课的‘小师兄’!平日这间传道室里,我不在,教习不在,就是你说了算。”
墨画一时猝不及防,有点懵了。
而后他便发觉,上千道目光,同一时间,宛若万箭齐发般,齐刷刷地向他看来。
这些目光,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有的震惊,有的疑惑,有的敬佩,有的质疑,还有很多略带敌意。
他们都是太虚门内真正的天骄,虽然是一届的,但很多人,与墨画也不熟。
天降一个“小师兄”,以他们桀骜的脾气,如何能忍。
墨画被看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荀老先生置若罔闻,对墨画道:
“墨画,你上来下。”
墨画当着众人的面,压力山一般大,但还是硬着头皮,迈步走上了台,站到了荀老先生的旁边。
一头白发的荀老先生,拍了拍墨画的小肩膀,微微颔首,而后指着墨画,对着下面的弟子道:
“从今往后,这便是你们的‘小师兄’。”
墨画还没说什么,下面忽而有一个弟子忍无可忍,站了起来,神色虽恭敬,但却带着一点怒意,问道:
“请问老先生,您这算是‘内定’吗?”
荀老先生点头,坦然道:
“是的。”
那弟子一窒。
荀老先生如此坦然,他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又有弟子站起来道:“老先生,您这是‘徇私’,我不服!”
荀老先生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呢?”
“我……”那弟子踟躇后,一脸自豪道,“我曾祖父,乃是太虚门的大长老,我会跟我曾祖父禀明一切,说您行事不公,徇私舞弊,滥用职权,不守规矩……”
荀老先生神情微妙,微微颔首道:
“行,伱回去说,顺便让你那个做大长老的曾祖,明日来见我一趟,我跟他聊聊,什么是‘规矩’……”
那弟子一怔,随后心里直犯嘀咕。
这位荀老先生,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也不知他是真不怕,还是假不怕,还是他资历太老了,曾祖也不敢动他?
只可惜,曾祖从没提起过这位荀老先生。
他也不知这位荀老先生,在门内到底是何等身份。
但他又不傻,听荀老先生说话的口气,显然并不把他曾祖放在眼里,万一他真的身份极高……
这弟子心里有点打颤。
我不会……给曾祖惹麻烦了吧……
曾祖不会揍我吧……
这弟子没了底气,老老实实坐下了。
其他弟子,也都意识到有些不对。
这位平日一丝不苟,只知道授课的荀老先生,可能比他们想的,还要地位尊崇。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荀老先生神色肃然,但心里也默默叹了口气。
若是平日,他还会花点时间,徐徐图之。
但现在天机蒙昧,情况特殊,必须速战速决。
就是硬捧,也要把墨画“捧”上去,去做这个太虚门的小师兄。
此事,关乎太虚门的气运。
刻不容缓,也不容置疑!
事关天机的大事,稍有迟疑,因果就会逆转。
因此只要窥出那一丝天机,哪怕乾坤独断,一意孤行,也不能有丝毫犹豫!
荀老先生环顾座下的弟子。
一众弟子,神情各异,虽然不说话,但显然并不“心服”。
不“心服”也无所谓,但至少要先让他们“口服”!
荀老先生便以威严的口吻道:
“这事便这么定了,你们先喊一声‘小师兄’。”
他们明显不乐意,但迫于荀老先生的压力,又不得不喊。
于是太虚门这一届的所有天骄,除了与墨画相熟的小部分弟子,绝大多数,都心不甘情不愿,压低声音,对着比他们还小一点的墨画,喊了一声:
“小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