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银鱼游走了。
墨画也不在意,趁着梦魇未破灭,河神殿未坍塌,继续翻找着祭坛,一瓶一罐,一烛一台都不曾放过。
可找了半天,仍旧一无所获。
墨画琢磨了片刻,心念一动,就自己坐了上去。
他感觉到,有一丝玄妙的感觉。
冥冥之中,恍若沟通了什么。
但也仅此而已。
不知是不是因为,祭坛被自己捣毁了,供桌也被掀翻了,所以即便自己亲自坐了上去,也没太大的感觉。
不像当初璧山魔窟的那座祭坛,自己刚一坐上去,便有妖魔拱伏,神蕴临身,无穷玄妙,汇于自身,神识舒泰的感觉。
墨画看着一片狼藉的祭坛,无奈叹了口气。
好像到此为止了……
时间到了,河神殿也开始坍塌了。
梦魇开始扭曲。
墨画也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再不离开,神识就要随着梦境一同湮灭了。
墨画不再抗拒,缓缓闭上双眼。
又是一阵天地倒悬,神念变换。
墨画再睁开眼时,发现顾安和顾全几人,正在神情关切地看着自己。
见墨画醒了,众人这才如释重负。
“小墨公子,你没事吧。”顾安问道。
“嗯。”
墨画打量了四周,见顾家的修士一个不少,都全须全尾的,于大河也醒了,看样子没什么大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做事要有始有终。
既然把他们带来,也要把他们平安带回去。
但于大河仍旧忧心如焚。
他将两个儿子紧紧抱在怀里,脸上既有茫然,也有焦急。他分不清状况,根本不知自己这两个儿子,到底是死是活。
墨画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微微颔首,道:
“已经没事了,神魂回来了……”
墨画话音刚落,两个孩子便轻轻呢喃了一声。
于大河一喜。
但两个孩子,仍旧没醒来,只是皱了皱眉,想睁眼却睁不开,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于大河又是一慌,忙看向墨画。
墨画道:“神识还不太适应,回去休息休息,调养一下,过些时日就好了。”
于大河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而后喜不自胜,两眼泛红,不停道:
“多谢,多谢小墨公子……”
墨画也放心了。
顾安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小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要不,我们先回去?”
墨画想了想,摇头道:“不急,我还有点事……”
河神的脑袋,都被自己割掉了。
这个河神庙,虽看着仍旧阴森,但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与之相比,还有些事要善后。
“小安哥,小全哥,你们替我护下法……”
墨画说道,而后掏出一个里面贴着数道阵纹的黑布条,又拿出一根棍子,棍子上缠着厚厚的棉布。
“待会我会打坐,若是神色异常,目光变邪恶了,你们就用这条黑布,封在我的脑门上。”
“如果我发疯了,你们就用这根棍打晕我!”
墨画怕自己被打疼了,所以才在棍子上缠了厚厚的棉布。
而后墨画咬了咬牙,将棍子递给顾全,但还不忘叮嘱道:
“下手记得轻点……”
自己不是体修,细皮嫩肉的,可不经打。
顾全接过棍子,和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困惑,低声问道:
“小公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墨画摆了摆手,“阵师的事,说了你们也不明白,只要记得我刚刚说的话就行。”
顾全讷讷地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都识趣地没有多问,而是神情戒备地为墨画护法。
准备周全,墨画便原地打坐,神识沉入识海。
识海之中,墨画的神念化身,睁开了双眼,眸中微光一闪。
他准备先炼化河神的邪念。
河神表面上是死了,化为了一滩血水邪念,被墨画吞入了腹中。
但神明之道,高深莫测。
墨画也不确定,这河神是不是真的死了,便想着先将其邪念炼化,“吃”干抹净,以彻底杜绝后患,免得夜长梦多。
庞大的河神邪念,被墨画吞入腹中。
又随着梦境还神,进入了墨画的识海。
墨画直接以神念构成离火阵,开始将这些邪念,一点一滴焚烤。
河神的神念很强,但神念中的一大部分,全都是腥秽的邪念。
墨画要将邪念彻底炼化,摒弃邪祟,去秽存真,保留纯净的神念,才能真正将其吞噬,并且彻底消化。
邪念猩红,被火红的阵法焚化,化为一丝一缕的白烟,被墨画吸入腹中。
这白烟其实也不算干净,其中还是残留着不少本能的邪念,吞噬之后,不断侵蚀着墨画的意志。
墨画也刚好按照惯例,再以这些邪念,磨炼自己的道心。
在纷繁的邪欲激流之中,守住本心。
在潜藏的邪祟污染之中,守住人性。
身心一体,明澈如镜。
这种道心的坚守,极其考验定力,但好在墨画已经习惯了,甚至有些习以为常了。
万邪心中过,片点不留痕。
就这样,他一边焚化邪祟,一边吸食神念,一边磨炼道心。
他的道心,在一点点坚定。
他的神识,也在一分分壮大。
堂堂二品河神,神念极其强大,尽管已经堕落了,大部分都是邪念,但炼化提纯之后,残留的纯净神念,依旧十分可观。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血河邪念渐渐被焚干了,缕缕神念烟气,也一缕一缕被吞噬了。
万般邪欲自心头涌起,也被墨画以坚定的道心压制住了。
一整只二品鱼头河神,就这样被墨画“吃”干净了。
墨画吃得有点撑。
而有了一整只河神的滋补,他的神识,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十七纹神识之境,之前隔着天堑,远若天边,现在仿佛已经近在眼前了。
只是尽管“吃”了这么多,十六纹到十七纹之间,还是隔着一层壁障,终究没能迈过去。
墨画叹了口气,心中无奈。
神识从十六纹到十七纹,从筑基中期到筑基后期,貌似只隔了一纹,但这一纹,真的如同悬崖天堑。
若不靠境界提升,带动神识增长,而是单纯靠自己想办法。
去一点一滴磨练神识,去吞噬一个又一个邪祟,水滴石穿般,一点点增强神识,以此破除瓶颈,真的是难如登天。
好在现在,只差一点了。
可墨画转念又想,看上去可能是“一点”,但谁也不知这一点里,究竟又隐藏着多少道门槛。
“慢慢来吧,应该快了……”
墨画叹气,按捺下焦急的心情,渐渐放平心态。
现在他吃饱了,而且还有点撑,便想着先消消食,巩固巩固,再退出识海。
识海之中,墨画聚精会神,闭目冥想,观想己身。
既是消化神念,也在彻底巩固道心。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在墨画闭目,一无所知之时,自他身后忽然浮出一大片的阴影。
这片阴影,漆黑之中带着血红,气息可怖,但又无声无息。
墨画打坐冥想,毫无防备。
阴影自墨画小小的身影之后扩散,逐渐变大,显化成一片巨大的妖邪阴影。
阴影如同罪恶的沼泽,黑水弥漫,从中缓缓浮现出一只,口齿巨大的,丑陋的羊角魔物。
魔物缓缓张开血盆大口,向前面的墨画,悄无声息地吞去。
狰狞巨口,将小小的墨画,完全罩住。
就在它即将要吞噬墨画的瞬间,面前忽而人影一闪,墨画的身影不见了。
怪物愣了片刻,两只丑陋的大眼,向上聚焦,便见自己的头顶,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小孩。
小孩趴在它头顶上,倒悬着脑袋,盯着它的大眼睛,有些埋怨道:
“你怎么才出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怪物瞳孔剧变,猛烈甩动脑袋,想将墨画甩脱。
墨画一只手攥着魔物的羊角,宛如黏皮糖一样,死死黏在它的脑袋上。
与此同时,墨画右手凭空一握。
无尽金色锋芒,在其手间汇聚,凝成一柄古拙但骇人的淡金色神念之剑。
怪物瞳孔几乎凸出,更加猛烈地挣扎起来。
可身躯庞大的它,根本摆脱不了墨画。
墨画也不啰嗦,干净利落,小手一捅,淡金色光芒凝成一条金线,直接刺进了怪物的眉心。
小小的金剑之上,数道金光绽开,直接洞穿了怪物的头颅。
神念化剑,无比锋利。
怪物挣扎着,痛苦嘶吼着,双爪向墨画撕杀而去。
墨画在其头顶蹦来蹦去,身子轻盈自然如水,将这些杀招,全部一一闪避,而后反手又是一剑,刺入它的头顶。
锐利的金光,灌顶而下,剑光绽开,所向披靡,绞杀着怪物内在邪念化作的血肉。
怪物惊恐怒吼,伤势加重,动作也越来越慢。
趁它病,要它命!
墨画又“唰唰”连刺几剑,神念化作的剑气四溢,纵横切割,将一个大块头的邪念怪物,切得四分五裂,最终化为一滩黑水,瘫在地上,没了气息。
识海之内,暂时平静下来。
墨画轻盈落在地面,用金色小剑指着地上的黑水,“出来吧,我知道伱没死。”
黑水一颤,而后从中缓缓浮现出一道黑影。
整道黑影,由污秽的黑水凝成,幻化做一只漆黑水妖,看着和河神有点相似,也是鱼头人身。
但头上有角,鱼头之上,口齿外突,獠牙翻卷,像是一只……羊的嘴?
墨画皱眉,而后恍然。
这似乎便是大荒邪神的神骸。
但这具神骸,又有些不一样,似乎寄生在河神身上,渐渐与河神同化了,所以更趋近于……一尊邪神?
黑水河神冷冷地看着墨画,目光警惕。
它的声音,和河神一样,带着些许水妖的异声,但却更厚重,也更阴沉。
“小鬼,你何时发现我的?”
墨画心中轻哼。
此次渔村之行,我本就是冲着你来的。
而且推衍因果时,看到你藏在暗处,暗算了我太虚门的剑修前辈,哪里还不知道你这点坏水。
当然,这种大实话,墨画是不会说的。
墨画只是道:“你藏得真好,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黑水河神脸色难看。
它敢笃定,这小鬼肯定是在说谎。
关键是这小鬼说谎,没有一丁点犹豫,真的是信口就来。
但现在形势不利,见识了神念化剑之威,心知不可力敌,黑水河神便道:
“是我冒失了,小道友,可否各自罢手?”
墨画冷哼,没有说话。
黑水河神道:“你想要如何?”
墨画一脸不开心,“你偷偷钻入我的识海,畏畏缩缩地想暗算我,还问我想如何?”
“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没有礼貌么?”
“是不是应该道个歉,赔个礼,以示诚意?”
黑水河神觉得墨画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