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瀚摇头感慨:“我为何说孔夫子可怜?被历代腐儒篡改经义也就罢了,居然还被自己的不肖子孙,用佛家之外来法术,困在泥胎之中数百年,永世不得超生啊!”
这种诛心之言,吓得孔贞运浑身冒汗。
跟在赵瀚身边的秘书们,也都是儒家子弟,同样一个个惊愕不已。
孔贞运擦汗问道:“总镇何出此言?”
赵瀚指着孔子塑像说:“儒家只供木主(牌位),佛家才供塑像。供奉孔子塑像,不就是用佛家法术,将孔夫子困于泥胎,令其永世不得超生吗?这个道理,嘉靖朝的张孚敬,已在朝堂辩得明明白白,嘉靖皇帝也是同意的,还让全国各地孔庙拆毁孔子塑像。这南宗孔庙怎没拆?”
“在下回头便让人拆了!”孔贞运难以辩驳,因为这确实是大明朝廷的命令。
孔贞运当初继承五经博士官职,从京城返回时,专门去拜祭了曲阜孔庙。
曲阜孔庙更可怕,不但违抗朝廷命令,公然供奉孔子的塑像。而且舍弃大明封敕的“大成至圣先师”不用,还在继续供奉元朝皇帝册封的“大成至圣文宣王”牌位。
因为元朝皇帝册封孔子为王,被嘉靖皇帝降级为老师。那么曲阜孔庙,就不认大明封号,只认元朝给的封号!
“呜呼哀哉!”
赵瀚突然戏精附体,哀叹垂泪说:“孔子成了泥塑,儒学成了教条,儒学与孔子,皆被邪术禁锢矣。”赵瀚大呼:“来人啦!”
亲兵立即上前。
赵瀚指着孔子塑像:“给我立即动手,砸烂孔子像,救出孔夫子!”
几个亲兵推倒孔子塑像,乱刀劈砍。
这场面让所有读书人不敢说话,似乎极有道理,又感觉非常别扭。
“烧了!”赵瀚又喊。
亲兵抬着被砍出豁口的孔子塑像,抬到大殿前方的空地,找来柴草引燃烧毁。
赵瀚笑着对孔贞运说:“孔博士,我为你家祖宗脱困报仇了。”
那我还该感谢你?
孔贞运当然不敢反驳,拱手道:“此儒家真义也。”
赵瀚问道:“曲阜孔家,是不是也在供奉孔子塑像?”
“然也,”孔贞运趁机给北孔上眼药,“曲阜孔庙,非但供奉塑像,还在供奉元代的‘大成至圣文宣王’木主。”
赵瀚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曲阜孔家还念着蒙元,这是追慕前朝想要造反吗?等我带兵去北京,定要奏禀皇帝陛下,请朝廷好好惩治曲阜孔氏,让衢州孔氏来做衍圣公。”
“南孔北孔,同出一脉,南孔万万不敢觊觎衍圣公之位。”孔贞运嘴上说着不要,内心已经乐开了花。
整个明朝,北孔一直故意压着南孔。
朝廷官员想给南孔争取好处,总是招来北孔反对。无非是怕南孔做大,分摊了北孔的影响力。
就连南孔编撰家规和族谱,都要送给北孔审查。
赵瀚此刻胡闹一通,真正表达出的意思,只有两个:第一,不准供奉孔子塑像;第二,用南孔来取代北孔。
孔贞运变得愈发恭敬,说道:“总镇分田,孔家必定配合。若是总镇愿意,老夫请随军出征,令那些冥顽不灵之辈,知晓总镇‘致君尧舜上’的良苦用心。”
这就是达成交易了,孔贞运自请担任“东征劝降官”。
赵瀚笑得愈发开心,拉住孔贞运的手说:“知我者,孔博士也。人人都说我是反贼,只有孔博士晓得我是忠臣。这样吧,五服之内的衢州孔氏子弟,每人可以保留25亩地。孔庙祭田,可以保留一百亩!”
“多谢总镇恩遇。”孔贞运硬着头皮感谢。
不管哪朝皇帝,随便给孔家赐田,就是几百上千亩。
赵瀚倒好,非但不赐田,反而收回祭田只剩一百亩,这他妈还属于额外开恩,要让孔家人感谢他的恩德。
对于南孔来说,一切都值得,可以拿回“衍圣公”这个世袭封号!
龙虎山天师府那边,如今已经规矩了,守着分剩下的土地,靠着信徒的香火,老老实实纳税,也能继续过日子。
衢州孔家,也会变成天师府那样。
在衢州逗留两日,赵瀚开始分兵。主力朝龙游县进发,再派遣一支偏师,去拿下北边的开化县。
孔贞运跟随主力大军出征,他要一路劝降官兵,顺便安抚沿途的读书人。
就在出发那天,孔贞运得到消息,徐、吴两族的主宗子弟,被抓了四十多个来公审。
似乎,是要抄家!
孔贞运不敢再指责赵瀚出尔反尔,从此变得更加老实,而且劝降时格外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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