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民间诸坊旬日间都有社戏上演,除了消遣娱乐之外,对意识形态的建造与影响效果也是极大。民众们对于繁琐的礼制教化接受度并不够高,可是对喜闻乐见的戏曲形式则热情高涨。
圣人得势之前便主持过相当一段时间的内教坊云韶府,再加上有着后世的记忆,对文娱之类传播国家价值取舍与意识形态的利器自然不会忽略。
艺术不该是权门富户所垄断的奢靡消遣,而是应该面向大众、贴近大众,对整个社会的价值观进行积极的引导与塑造。
特别是在当下长安商贸繁荣、民情渐有浮躁的情况下,这方面的措施也需要推动起来。
一如朝廷每年都要在元宵节放开宵禁、上巳日开放曲江池等皇苑,供民众们游赏娱乐。这对社会活力的维持都是惠而不费的良策,更何况云韶府大戏坊一旦建成开放,便会成为皇家私库重要财源,充盈用度,还能削减内苑供养音声人的开销。
除了大戏坊之外,圣人还打算在外苑开设一个庞大的马球场,组织马球联赛,激发民间相关的热情。
作为后世来客,李潼经受各种娱乐方式的熏陶,对于多数唐人的娱乐形式其实并不怎么感冒。哪怕让人痴迷不已的燕乐戏曲,他的参与感也谈不上有多强,目的也并不纯粹。
但是对于马球这一项运动,他是真的喜爱,这当中所包含的丰富的技巧与激烈的竞技性,实在是让人如痴如醉。李潼对此虽然没有痴爱到荒废国事,但偶尔闲暇时也常常邀人对阵,乐此不疲。
大唐民风尚武尚勇,推广马球运动在接受度上问题不大,真正有所困扰的还是成本问题。单单参与者必须要有一匹良马,就足以难倒大多数的时人。
虽然由于青海大战的缘故,长安马价变得低廉,但想要精养一匹良马,仍是许多家庭难以承受的支出。更不要说除了关中河洛等有限地区之外,如今大唐诸外州民众多数还在温饱线挣扎,更加难以大笔投入于马球这种无益生计的运动中。
高昂的成本,让马球这项运动注定只能成为少数人的奢侈游戏,顶多是在军中有规模的推广开,并不能成为民众普遍参与的全民游戏,除非各地官府财政进行补贴推广。
但用官府财政进行补贴,所投入的成本限定在怎样一个额度,相应的投入在其他方面获得的回报能不能够超过推广马球,仍是一个需要商榷讨论的问题。
如果不由官府推广,而是引入民间的资本进行商业化的运作,又该建立起怎样的监管制度?
于此相关的各种问题,李潼近日也在同枢密院诸官佐们进行商讨。普遍的意见还是先进行有限的尝试,在关内诸州试点推广,以各州团练为主体,提供马匹与场地,选募健力擅骑之人,作为军戏训练的项目之一。
至于民间的乡社,眼下既覆及不到,同时也不宜将大量的良马放养于民间。
朝廷如此郑重其事的讨论一种运动游戏的推广,看似有些好笑,但内里也有着很深刻的含义。
大唐疆域辽阔,诸边防务颇为沉重,赶上开边进取之年,兵力的投入便更大。虽然眼下朝廷已经从府兵制顺利过渡到了募兵制,地方上也陆续建立起团练招讨的基础武力组织,但若想维持长久有序的发展,合格的优质兵源仍是一个颇多限制的问题。
大唐虽然民风勇健,但好逸恶劳也是人之天性,随着生产力恢复起来,民生日渐殷实,对于戎行开边还能否保持高昂的热情,这也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历史上常有野蛮摧毁文明的例子,而察其祸由往往都是强大的政权开门揖盗,主动招揽蛮族士兵进行武装。
如果这样的现象发生只是一次两次,还可以归咎于当权者的愚蠢,可若是频频的出现,那就不是一个智力问题,而是一个社会成本问题。
在募兵制度中,朝廷每有战事,便需要编丁成甲。可若这些兵员不谙武事,即便强行集合起来,战斗力也成问题。一旦战败,不仅仅只是战场上的得失问题,还意味着朝廷彻底失去了一个编户与长久的赋税收入。
任用蛮兵的话,征发成本便会锐减,战争的消耗也会被压缩到最低,即便是消耗惊人,也不会太过心疼。
李潼自然不想将大唐社稷的安危建立在蛮兵是否忠诚这个薄弱的基础上,虽然也会招用一部分蛮兵降低战争的成本,但国家主体的武力组织一定要由大唐子民组成。
想要保证这一点,民众体魄强健、骑术精湛便是一个基础条件,马球这项竞技运动自然也就深具推广的价值。从国家安全的角度而言,甚至不逊于印刷术的推广所带来的知识普及。
大唐的国运不独仰仗特殊时期的少数英雄人物,更寄托在每一个体魄健壮、有力杀敌的普通人身上!
至于是否引入民间的资本,在商讨一番后,李潼还是决定不要引入,起码暂时不让民间的资本进入。
等到朝廷的推广收得一定成效,马球联赛的运作基础扎实、影响力逐渐强大起来之后,倒可以放开一些限制,挖掘出一些盈利点出来。
至于将要举行的马球联赛的主办方,李潼在思考一番后,还是交给了殿中监。
初期的马球联赛商业性不强,需要赋予一定的选材意义才能保证吸引力,枢密院已经掌握了武举铨选,寓选于乐的马球联赛还是由殿中监主持更稳妥,也更能体现出圣人的意志,发现问题灵活调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