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一定!这些事不需圣人操劳,圣人只需安心待我……”
杨喜儿听到这里又是连连点头,已是忍不住的泪水涟涟、喜极而泣:“往年我都不敢出宫回家,只恐听人嘲笑,现在可不用再怕……一番苦候,不是没有结果,阿耶遗命不会被人讥笑攀势未遂、死不安息……”
听到这娘子如此感言,李潼也是叹息一声,抬手将这娘子泪水擦掉,拍着她香肩安慰道:“人事未必尽善尽美,人言计较最是不值。从今后喜怒哀乐自有亲人分享,人情的冷暖大不必从旁人的话术中求得。”
杨喜儿刚才满腔气势,甚至做出那样的言行举动,可现在愿望达成,却又心生出几分拘谨,缩着身怯怯道:“眼下过礼未毕,妾仍不敢斗胆侍愉……且等来日、只待来日,一榻给具、承恩不疲,恳请圣人体谅。”
李潼听到这话,又是哑然失笑,搭在这娘子肩头的手臂收回来,摆手道:“前朝仍有事务,先走了。”
杨喜儿闻言后,忙不迭趋行跟随,将圣人送出了万寿宫中。
李潼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再回头去望,见这娘子仍傍在宫门前痴望自己,便摆摆手示意他回去。而当他继续走起时,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能得到这样一个花季少女倾心痴恋,他当然也没有理由不高兴。不过刚才说往年少女禄薄、不值得册命接纳,也并不完全是戏言。
旧年他几次将杨喜儿拒之门外,既因为这少女那时仍小,也在于情势不容他恣意。那时无论是他奶奶、还是他自己,都不容许他同关陇勋贵们过往密切。而弘农杨氏作为世道名门,在关陇群体中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当年杨执柔虽然热情满满,但他也只能道一声抱歉。
可如今,整个大唐都要再次走向对外开拓的道路,内部的整合已经告一段落,需要尽可能的将存在于时局中的力量统合起来,发挥在真正需要的地方上。
而且关陇勋贵接连遭受打击后,声势早就大逊于往年,虽然还有一些人事影响残留,但已经完全不再具备能够干涉改变最高决策的程度。在这样的情况下,若还一味的穷追猛打,事倍功半、收效甚微不说,反而还有可能引发其他骚乱。
虽然说一些宿疾隐患仍需清除,但关陇勋贵们毕竟不是一个有着明确纲领、组织严密的纲领,仅仅只是建立在地域基础上,一群趁势而起的勋功豪族。
当大的政治环境已经不允许他们再抱团控势,而他们本身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改变世道,大多数人也只能安心接受现实,通过新的方式途径再次融入世道中。如今的朝廷中,便不乏原本关陇勋贵的成员们,他们也为大唐社稷的复兴做着自己的贡献。
可若是完全不给他们希望与可能,这些人走投无路之下,除了铤而走险,便没了更好的选择,那就对世道有害无益了。毕竟大唐能够立国,骨子里就有着深刻的关陇基因,想要完全抹杀掉并不现实。
在必要的打压、确立起朝廷强权之后,再有选择的接纳一部分,通过时间去让关陇勋贵这个政治概念逐步淡化,并最终的退出历史舞台,这是比较平稳的做法。
弘农杨氏观王房,到如今也是世道之中显赫门户之一,其家世发生了什么变化,自然也都深受时流关注,有着极大的模范作用。
而李潼选在这个时间点上接纳杨喜儿成为自己的妃子,当然也不是因为色心此日陡壮,同此前重新启用李昭德的意图差不多,都是为了统合群力、搁置纷争,让大唐军队能够重新打出国门,不再因为国中的扰动困阻、裹足不前。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因为他四叔几个儿子的归京。别的几个还倒罢了,关键是最让李潼不放心的李隆基。其外祖门户的窦家虽然基本上算是废了,但有这一层关系,对一些关陇人家而言那也不算外人。
所谓达则各自富贵,穷则紧抱枯骨。历史上李隆基能够接连策划几场政变并全都取得成功,来自这方面的助力便绝不算小。
如今李潼还没有忘记当年他是怎样挖空心思、要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的瓜葛与世道显流扯上关系,从而壮大自身。将心比心之下,如果李隆基真的不安分,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身世所带来的优势。
偶尔见到一些悻悻不得志的关陇时流,闲聊起来原本咱们还有关系,我请你吃顿饭吧。一来二去之下,关系自然也就热络起来。别说在这地域和家世观念都极为重要的中古世纪,哪怕在地域距离已经不成限制的后世,车站里找老乡借钱买车票的成功率也是不低的。
李潼的队伍壮大过程中,不乏人最初也只是抱着只作场面应酬、不作更深接触的想法。最开始想着只是试试,不会上瘾,哪想到越陷越深,陡然醒觉后,已经上了贼船、不能自拔。
既然李潼能做到这一点,那李隆基当然也能。若连这点本领都没有,那他也混不大。
李潼还要靠这几个小子钓鱼,也不便完全限制他们接触时流,所以也就很有必要让世风更加开明,让一些原本模棱两可的人不会别无选择、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所以他决定纳杨喜儿为妃,也是有着通盘的考虑,可不仅仅只是馋人家身子。
心中这么开解着自己,很快李潼就来到了中朝宣政殿,首先便着人将武攸宜召来,吩咐他尽快给英国公安排府邸、赶紧入坊定居并把他家那活宝接走。
真要再把这活宝留在宫里,可能今年就得给他奶奶治丧。那么大的政变打击都没能让武则天夜不能寐,但李裹儿却能做到,李潼也不得不承认他这堂妹真是一条好汉!
琐事交代完毕后,李潼便开始翻阅处理案头积攒的奏章朝务,翻开最上方一份奏章,便发现乃是西康女王奏告、青海钦陵之弟赞婆入京求见的消息,询问圣人是否亲自接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