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近日满怀军国大事,对于这样的杂情的确是思虑不多,张嘉贞这一提醒也算及时,于是他便点头道:“此议确是应时,南省会同吏部等诸司,尽快拟定一个章程出来。凡靖国前后蒙难臣家,详录籍谱,有荫则补荫,有才则用才。若诸不足取,也要计量赐物存恤,不要让这些臣家嗣传有断、羞辱人间。”
讲到这里,他又一转念,继续说道:“狄梁公旧曾为相王诸子王师,与天家也是情义深刻。身遭不祥,使人痛惜。其次子光远才性秀颖,不愧祖风,可以录名给赐郎官,并领嗣相王府长史,辅佐劝善、以安王邸。其余王府佐员,也务以德行当先,不要选了根性丑劣者,累及几王名誉。”
诸王官佐选员如何,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对于这一点,李潼是深有感触。他如今朝中任用这些心腹重臣,多数都是从原本的府佐国官发展出来,比如眼前的张嘉贞。而这些王府亲员们,对他的势力发展也是助益良多。
当然,李潼之所以能这么做,一则是凭着先知先觉、选拔了一批确有长才可以培养的人选,二则就是武周一朝政局波诡云谲,武氏诸王乱政可厌,也让这些人能够更加忠诚的团结在李潼身边。
如今开元政治已经秩序分明,而当今圣人也是正当壮年、雄图待展,只要不是天性阴鸷饥渴、不肯正途求进者,也几乎不会与藩王们搞在一处,去行邪路。
不过一样米养百样人,凡事也不可过于笃定。李潼履极之后,已经将诸王、公主府官佐配员裁撤许多,只保留下长史、国令等几员,至于其他原本诸府自己处理的事务,则分给宗正、司农、光禄等诸司。
眼下宗室中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兄妹几人,日常生活本已不失关照,场面制度上也都有话好说。至于其他的宗室亲员们,就算有意见也并不重要。
对于狄仁杰那样一个下场,李潼虽然有些惋惜,但也谈不上遗憾。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既然不能代人受过,那也就无谓站在自以为明智的角度去论人是非。
至于狄仁杰之子狄光远,李潼印象还算不错。因为张嘉贞的提醒而想到此节,索性便将这人安排在嗣相王府。这安排倒也谈不上用心单纯,但起码面子里子都能兼顾到。
相王一朝的末期,狄仁杰与相王的关系已经变得极差,而其人最终死在了河东、耻于归乡,相王也要负上一部分责任。狄光远安排在嗣相王府,自然不会跟相王诸子搅在一处。而狄光远本性尚算纯直,应该也不会去刻意羞辱构陷相王诸子。
等到他与张嘉贞交待完相关细则,此前遣出的乐高也已经返回,事情查清楚了,的确是宗正寺刻意迟报相王诸子归京的消息。
早在数日前,宗正寺便收到了皇陵方面的汇报,但宗正少卿李千里以为凉国公操办丧礼、将此事搁置不报。这家伙是要借冷落相王诸子,以显示他对圣人的忠心。当司主官已经如此,宗正寺其余事员自然也就不会出头。
得知原委后,李潼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宗正寺主要负责的便是宗家人情事务,待人亲疏如何,自然也要体察上意。李潼虽然不会刻意的冷落他几个堂弟,但若说多欢迎他们回京,那也太虚伪。李千里替他做了一把恶人,又惩戒了一下当司事员,事情便不必再追究。
至于相王诸子,眼下在京中还没有宅邸居住,在返回长安向宗正寺备案后,便被暂时安顿在了宗正寺下属的馆舍中。
眼下天色已经不早,李潼也就不再特意召几人入宫,着令内侍省一名谒者从内库挑选一些日常起居相关的器具物料送去馆舍,并通知几人明日午后入宫来家宴款待。
当中官抵达宫外馆舍时,时间已经到了深夜,相王诸子一路车马劳顿,都已经各自休息了,得知大内有中官前来宣敕,又忙不迭起身穿衣,在堂接待中使。
一通迎送忙碌后,便过了午夜。睡梦中被惊醒打扰,相王几子也都了无睡意,除了被王美畅当道拦截接走的嗣相王李隆业之外,其他三人在安排女眷归舍休息后,便凑在了一个房间中。
在屏退侍员之后,李成义突然抬起一脚,直接踢倒了中官刚刚送来的一个物料箱笼,指着那些散落在地的器物忿声道:“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京中人众对咱们兄弟回京这样冷淡!咱们那个堂兄,貌似宽厚,内里冷酷!
深夜遣奴来扰,送上这些杂货细物,看似殷勤,却是将咱们待作怎样下贱人物!他外宽内忌,做的好假相,骗得了世人,骗得了亲人?社稷本是我家,这偷国窃鼎的家贼自有心虚,一夜好梦尚不肯给,又怎么会容忍咱们兄弟安生?”
李隆基只是默默的弯腰扶起那箱笼,示意四弟李隆范帮忙将散落的器物捡回来,一边整理着箱笼一边沉声道:“势力虽有强弱,但一时并非永恒。咱们兄弟但能知耻忍辱,也决计不会坐以待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