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肃穆而行,一直抵达天街北端的洛水天津桥,气氛才渐渐变得哗闹起来。等待过桥的群臣各寻相熟者彼此寒暄,当然在这公开的场合里,也不会讲什么敏感话题。
三王各乘骏马,在这样的环境中隐隐被孤立,少有人上前攀谈。端午刚过没两天,贝州刺史、纪王李慎被抓捕归都,而早在四月间,其子东平王李续等几人便被杀,这又让李唐宗室处境变得微妙起来。
尽管嗣雍王等三王不同其他宗王,但在这种情况下,群臣若非有什么特别亲厚关系或是特殊需求,对三王也都尽量的敬而远之。
这一日大朝仍然被安排在明堂厢殿,群臣班列登殿一番繁礼,李潼身在前班,前后俱是紫袍大员。在其身前几步之外便是一众宰相,排在最前方是凤阁内史张光辅与岑长倩,紧随其后便是门下纳言武承嗣。后方依次文昌左相苏良嗣,鸾台侍郎韦方质,兵部夏官尚书王本立,左肃政大夫邢文伟。
眼前这七人,再加上在外的西京留守格辅元与安息道大总管、文昌右相韦待价,便是这一次望日朝会完整的宰相班子。
之所以说是这一次,是因为这段时间宰相变化实在太频繁。朔日朝会的时候,凤阁侍郎宗秦客还以宰相站在前班,但到了今天,已经被免了宰相之职到了李潼身后。
另张光辅在朔日朝会还是门下纳言,到了今天又转凤阁内史,与武承嗣又换了一次位置。夏官尚书王本立与肃政大夫邢文伟,则都是在五月朔日之后新加平章政事。
如果是此前,李潼也不大看得出宰相班子调整的深意,可是现在他好歹在这个世道也混了小一年,趁着班列登殿之际小作咂摸,倒也咂摸出来一些味道。
凤阁两个内史,张光辅与岑长倩之间有些不太和睦,现在一同安排在凤阁,那是互相制约,让中书省不再是铁板一块。鸾台门下省,对于中书诏令有封驳权,武承嗣担任长官纳言,能够让符合武则天意愿的诏令通过几率更高。
文昌左相苏良嗣,已经是八十多岁老人家,站在那里都摇摇欲坠,可以想见又能行使多少宰相的权力?
夏官尚书王本立,早前久任河朔,负责边务年久,且到了五月,军事上大动作频频,作为兵部主官进入政事堂也是应有之义。
邢文伟新执宪台,主管御史言官,本身又与原宰相宗秦客关系亲善,此时拜相,既能略统朝堂言论,还能确保政事堂一旦有什么纠纷,保有一票席位。
当然这只是李潼自己的琢磨,政事堂究竟怎么运作,凭他眼下的层次还是很难了解通透。
望朔大朝会,并没有什么固定的议题,即便有什么大事公布,也都早已经在政事堂形成决议,只以诏令形式向群臣宣读。
这一日也的确有不少大事,首先便是向群臣公布文昌右相韦待价已经统军西征,将要正式与吐蕃展开作战。看得出武则天对此战信心颇大,正式的战报还没有传回,便已经加封韦待价为扶阳郡公。
还有一桩喜事那就是南诏诸部浪穹诏等二十五部落,遣使来降。浪穹诏等部落原先依附吐蕃,此时来降无疑大大削弱吐蕃声势,给即将开始的西征战事带来一个美好的开端。
另外一桩大事则就是以梁国公、左威卫大将军薛怀义为新平道大总管,统两京并诸州府卫,即日西行北进出击突厥!
这一桩诏令公布出来,李潼便听到殿中很明显的响起一片哗声。而在薛怀义出班受命时,前方宰相群体中那一股负能量快速弥漫开来,特别内史张光辅,脸色更是变得异常难看。除了武承嗣之外,其他宰相们在听到后班群臣私语声后,脸上也多多少少流露出几丝尴尬。
至于殿上的武则天,由于旒珠遮挡,李潼看不清其具体表情,但明显看到他奶奶坐姿都端正几分,一副昂扬模样,与宰相们颓败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李潼对此也只能感慨,你就作吧,看你笑到几时。
除此之外,他也真的觉得这一届宰相是真不行,如此军国大事形同儿戏,且不说你们彼此之间的矛盾,为了各自的声誉考虑,也不能这么轻易通过,这让群臣怎么看待你们?眼下的妥协与退让,都是给你们自己身名俱毁挖的坑啊!
除了宰相之外,殿上诸众在眼见薛怀义跪承诏令之后,还有另外一个人脸色也变得很难看,那就是武将前班中的丘神勣。
彼此站位相隔虽远,但李潼甚至都能隐隐听到丘神勣口鼻之间喷出的浊气:傻了吧你?自以为很了不起,结果在神皇心目中居然还比不上一个斜途幸进的面首!
不过李潼这一点恶趣味也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丘神勣在错愕激愤之后,很快便将视线转向他们兄弟三个,眼眸里的怒火与恶意几乎要喷涌出来!
李潼虽然早有预料,但眼见这一幕,心中也是一沉:“色厉内荏的狗东西,啥也不是!弃用、羞辱你的是那老娘们儿,你瞪我干啥!有能耐带领你金吾卫大军杀进皇宫,算你是条好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