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淡声道:“况且我所见不过一面,所听不过一辞,我所了解的,未见得就是全部真相。杀人者或许不得已,受害者未见得是无辜人。究竟要如何论罪,还待你们这些懂法之人厘清个中真相,梳理前因后果,按照你们的律法来恰当量刑……我非主官,不便擅专。王城主,我尊重雪国的治权。我不是要左右寒花城的政治,这只是一个看不过眼的路人,对贵城法治的维护。”
两人走在茫茫雪地里,彼此不再对话,只是一步一痕,刻意般的留下脚樱
“关注过我?”卫瑜有些感慨,语气莫名:“泱泱大秦,人才辈出,论根基有秦至臻、论天资有甘长安、论杀伐有黄不东……我何德何能啊,能让您这样举世瞩目的人物特意关注。”
这份家世,别说是在雪国,便是放眼天下,也能数得着名次。
姜望看他一眼:“你又是谁?”
而有用的线索是什么呢?
王笛起身拱手,顺着台阶便下来:“姜真人!感谢你对寒花城律法的尊重,更感谢你愿意为本府缉恶、还提供线索论刑。王某小人之心,对真人妄加揣度,实在是不该。”
是提前向雪寂城宣告姜阁员的到访。
卫瑜沉默片刻:“我能怎么帮你?”
景国曾一再强调,星月原是中立之地,决不允许任何人、任何势力占有。
有那么一瞬间,王笛以为自己整个人已经被劈开了,但恍惚之后,毫发无损。
强迫我帮忙,还要求我主动。上哪儿说理去?
姜望很有耐心,只是近乎恒定地往前走。
俞未礼道:“真人高看了我。米粒之辉,能光则光,没有屈才一说。”
卫瑜点了点头。
“我倒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冒犯。”姜望摆摆手,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俞未:“你如此实力,在这个地方做师爷,是不是太屈才?”
姜望轻呼一口气,贯成白虹在高天,顷刻铺开数千里,如云海翻滚,一时截住漫天雪。
姜望道:“太虚幻境在雪国遇阻。我代表太虚阁来处理此事,你在雪国呆了三年,有什么建议给我吗?”
姜望道:“你是指我今天过来,目标明确?”
“是的,我们正要去那边。雪寂城可以亲眼看,所以不必再介绍。”姜望道:“你观察冰阳城的视角……很独特。”
卫瑜道:“在军中呆习惯了。”
姜望略略抬眉:“你认得我?”
卫瑜很是费解,要是秦至臻代表太虚阁来雪国,他卫瑜肯定是没有二话,任凭差遣。你姜望是谁?咱们很熟吗?
姜望在《秦略》之中,也读到过卫术的名字,其人作为秦法代表人物,在历史中熠熠生辉。
而姜望,显然并不以他卫瑜为对手……也确实有不以为的资格。
秦国就算用间,也不可能用卫瑜为间。
俞未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思考应该怎样回答——这确实是个问题。这位姜真人一来就见闻铺地,他根本无法藏身,也不觉得自己还能隐蔽,索性直接站出来。而现在,姜真人竟然还要问他为什么站出来。
不等卫瑜回应,又突然道:“我对冬皇成道之战很好奇,你能不能同我讲一讲经过?”
剑气吐成霞,一挂在长空。
而他竟甘于寂寞,在寒花城当师爷?
“俞未……卫瑜。好个卫瑜!声名显赫的大秦天骄,竟然隐姓埋名来我寒花城。”王笛的眼神十分警惕:“秦国竟是想要做什么?”
像卫瑜这样身份的人,不会做这么不符合身份的事情,他的身份更不可能瞒得过真正的雪国高层。他在寒花城当师爷,对傅欢、谢哀等人来说,只怕是公开的秘密。
卫瑜道:“那是因为你心中有疑。”
道历新启之后,有名“卫术”者,作为中古圣贤卫幸的嫡系后代,追随秦太祖嬴允年建功立业,创造了西境霸秦。当代卫氏家门,亦由此而立。
“我是法家门外汉,草读几本著作,仍不得其理。但我也知,维护一地稳定的,是行之有效的律法体系,不是偶然出现的某几个行侠仗义的人。”
纵然你是名满天下,一等一的显赫人物,咱们也只是第一次见面啊!怎能使唤得如此理所当然?
卫氏传承至如今,始终是秦国顶级名门。今时之家主,乃义安伯卫秋,是秦十兵之凤雀的执掌者。卫瑜即是卫秋之子,也是名满咸阳的才浚
姜望也的确信守承诺,从来没有尝试在星月原组建势力,守着一座十二层的酒楼,再没有扩张过。
那骤然降临府衙上空的纯白之舟,化为无数流光,收归姜望眼眸。他走进府衙,将手里捆起来的两个恶徒丢进人堆,也不废话,遥遥一指——
卫瑜沉默地往前走。
卫瑜转过头来,看着他问:“姜真人不相信我来寒花城只是为了修行吗?”
姜望并不陪他绕圈子,淡笑一声:“你若要韬晦,要隐藏实力和身份,姑且不论是何目的——却又为何站出来见我?”
但他毕竟没有这样问。
但还是不知不觉,就留下了烙樱世人提及星月原,再撇不开他的名字。很多人都已经忘了,那里曾是齐景相争的战常
卫瑜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有想到,姜望是因为这个才关注他。
又主动介绍道:“此人名俞未,是我的师爷,三年前来到寒花城,以才学折服了我,受我所聘,现于府中任事。这几年帮我梳理寒花城法治,使寒花城治安大好,繁荣远胜之前。今年我正打算将其引荐入朝——冒犯了真人,还请不要见怪。”
一阵之后,卫瑜问道:“姜真人找我还有别的事情吗?”
姜望摊了摊手:“我无余事。”
虚空之中,一柄小小的玉质斧头,干脆劈落。
卫瑜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且不说雪国国力雄厚,地缘复杂,易守难攻。我大秦与雪国一北一南,中间隔着多少国家!就算调兵远征,就算荆国玉京山都不干涉,真个拿下了……它在可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只能是飞地,无法向秦国输送资源,反倒需要秦国持续供血。这不符合秦国的国家战略,也实在有些短视。”
姜望并不遮掩:“我关注过你。”
他颇是认真地道:“秦国若真要做什么,也不可能派来我卫瑜来。若我真要做什么,也不可能把三年时间都浪费在寒花城,每日只是勤勤恳恳辅佐你治政,你说是么?”
不容抗拒,不容闪躲。
“那就都别当真1卫瑜却不耐烦继续解释了,一拂袖:“卫某隐姓埋名,在寒花城做了三年师爷,一边潜修,一边为雪国治城。雪国若以此为罪,你往上请令,叫人来抓我便是1又对姜望道:“真人此间事了否?”
姜望平静地道:“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现在还没有头绪——你可以想一想,你能怎么帮我。”
寒花城城主王笛的脑海被轻松打开,当世真人所截留的诸多见闻,便尽数涌入其中。
道术·开海玉斧。
“既然说到这里……我倒是有一桩陈年旧事想问你。一直没有得闲去秦国,也便搁置了。”姜望淡声道:“吾友向前,当初西赴秦地,寻你问剑。战前说得清清楚楚,无意争名,无意伤面,仅为问剑。你也说得清清楚楚,必不生怨。后来秦至臻却追出来,一拳把向前砸进渭水,你怎么解释?”
也就此隔绝了若隐若现的窥探目光。
剑霞好似华盖,铺开好大排场!
此华盖之下,姜真人施施然转回头,看着卫瑜,眼神宁定,却如此明亮,仿佛叫人心无所遁隐:“此等大事,我不相信你没有关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