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刘夫人也小跑着把自己小儿子带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儿子一到,刘员外立刻厉声呵斥,“给先生跪下!”
少年犹豫了一下,不知怎么回事,但看父亲要吃人的样子,赶紧跪在了明先生的跟前。
见刘员外光着一只脚,见学生如此,见刘夫人哀求挽留,明先生一声长叹后说出了实话,“员外不要多想,和其它原因无关。家母年事已高,恐时日无多,而我沉沦京城多年,为子不孝,何以为人师?另则,三年后的会试,我想再试身手,以了夙愿,此去即是归心再造,亦是长伴慈母左右赎罪。员外,夫人,此言肺腑,就此别过,勿念!”说罢对一家人拱手作揖。
刘员外愣愣,感觉今天的明先生确实不一样了,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人也变得清爽了。
明先生伸手扶起了跪着的少年,微笑着摸了摸他脑门,“好好学,莫要辜负了父母的一番苦心。”之后转身登车,钻入车内,唤了走,车夫才再次扬鞭驱动。
马车一路往夕阳尽头去。
刘夫人扯了下丈夫袖子,焦急道:“多加钱不行吗?”
刘员外苦笑,“哪一行做通了都不缺钱,人家在乎的不是钱,人家说的很清楚了,是要一了夙愿。为我自己儿子耽误他再考,说的出口吗?有这样的道理吗?这京城烟花地是真的留不住他了……”
夜幕下的京城,华灯璀璨处处,不乏莺歌燕舞,不乏人头攒动,鼎沸处的夜生活热闹非凡。
闹中取静之地,车马护卫一行归来,停在了灯笼高照的‘梅府’大门外。
此地梅府不是寻常人家,乃锦国工部尚书的府邸。
车帘揭开,一相貌普通却身穿三品官服的男人露面。
能一手把住的如墨山羊胡子,眉心一道清晰皱痕,可见经常皱眉,加之面白却显刻板,一看就是少有笑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工部尚书梅桑海。
一身酒气未消,一场宴请结束后才归来。
管家孔慎跑了出来相迎,陪同着一起归内。
一路遇见的下人不用行礼,纷纷主动回避便可。
一直到庭院幽幽深处,到了几树暗香掩映的书房内,孔慎帮尚书大人褪下官服,端了热水放下毛巾,才道:“不是同名,确认了,榜首会元就是阿节璋的儿子。”
热水中摆弄毛巾的手一顿,梅桑海沉默了一阵徐徐道:“四科满分,那位老大人调教的还真不错,说来我当年还抱过那小子。如今竟敢毫不遮掩的用真名现身,看来其志不小,来势汹汹啊!阿节璋如今在哪?”
他之所以称呼阿节璋为‘老大人’,是因为他当年正是阿节璋的直系手下,虞部直属的一名员外郎。
阿节璋被罢后,正是他高升接了阿节璋虞部郎中的位置。
历数这二十年不到的时间,从虞部员外郎,到虞部郎中,再到工部侍郎,最后成为了朝廷六部尚书之一的工部尚书。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一直在工部内部成长,几个台阶一步步走上来,走的很稳。
他当年确实抱过阿士衡。
孔慎:“死了。”
“死了?”梅桑海猛回头,似乎不信。
孔慎道:“从列州那边附的考生情况来看,阿士衡的父母皆是亡故状态,所填的父母身份也皆是‘乡民’,倒也谈不上在瞒报,阿节璋离京归隐后自谦为‘乡民’也并不为过。目前刚知道其身份,能查到的也就是列州那边的官样名堂。”
梅桑海默默洗手,“当年你不是说阿节璋还活着吗?”
孔慎:“当年情况不明,没有任何消息反馈,在事发地附近找到了埋尸之地,遍数阿家上下的遗体,确实是不见阿节璋和他那个儿子的。如今既然已经露了面,想查明阿节璋是什么时候死的不难。”
热毛巾敷了把脸,扔回了脸盆里,梅桑海走回书案后坐下,“小心点,也许人家正等着你去查。当年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他,结果一百多号人出手,竟没一个活着离开的,背后究竟还隐藏了什么样的存在,你我都不清楚。”
孔慎:“此子归来,必查当年之事,一旦获知真相,必然报仇,不如先下手为强!”
梅桑海:“你以为现在就你知道他是阿节璋的儿子?阿节璋当年在位的时候,利用简在帝心的职务之便、利用自己与司南府的交情所构织出的权势,明里暗里不知道帮了多少人,连陛下当年盛怒之下想杀他都没能杀成,他在朝堂上有多少党羽可想而知,那小子顶着本名现身是有算计的。现在已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那小子,妄动是找死!”
孔慎迟疑,“大人,那就由得那小子乘势而起不成?”
梅桑海:“他既然已经一脚踏进了规则之内,就得按照规则之内的办法来,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暗杀,那是大忌,会犯众怒的。难道以后的朝臣们都要放下规矩,直接舞刀弄剑杀个你死我活不成?坏了规矩,动摇了根本,连陛下也不会容我们。你别忘了,当年是谁告的密,陛下才是知情人,你只要一动手,陛下就知道是谁干的。阿节璋被罢官后才能动,就是这道理。”
孔慎明悟颔首,却皱眉道:“难道就这样放任?”
梅桑海靠在椅背闭目养神,“还轮不到我们动手,阿节璋的儿子,先让陛下去品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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