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妙妙将头磕在地面上,阖上双目,等待回复。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响起一声叹息,赵家主扶着赵妙妙的胳膊让她站起来:“好,好,修道也好,只要妙儿喜欢,怎样都好。”
赵主母抹着眼泪,心中万般不舍,却也开始替她打点:“衍宗有一位唤作季清凝的仙君,是娘家老祖宗的亲姊妹,届时我与你父亲去托付托付她。”
赵妙妙看着父母的容颜,鼻子一酸,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半年后。
赵家夫妻将赵妙妙送至衍宗山脚,虽轻车简行,但那一箱箱的行李令来往弟子和山脚商贩都忍不住多瞧他们几眼。
“你便是赵妙妙?”
一道女声传来,千层山阶上缓缓走下一个人,发鬓疏挽,眉眼清冷。
一身雅梨黄的衣裙,金茶色大袖披帛随风微动,腰间挂有玉瓶,珠子做装饰,富贵高雅,身后跟着两名黄衣小童。
赵妙妙抬头看向那位仙君,却见那仙君突然怔了神色,脚步也乱了一步。
“渺渺……”
季清凝看着赵妙妙那张玉兰花一般清雅的脸蛋,微不可察地低唤一声。
如此,赵妙妙便在几日后的宗门开山收徒那天过了明面,正式入了衍宗,成了季清凝的亲传弟子。
丹修掌门平日里颇为忙碌,但她只要能抽出点时间,便来陪伴赵妙妙,手把手教她引气入体,筑基基础。
季清凝对她细心仔细,每回都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丹药宝材如流水般送给赵妙妙,帮她堆砌修为,这般的偏心,令赵妙妙有些奇怪。
直到某一日,季清凝失口唤她渺渺。
妙妙,渺渺,并不同音同意。
少女聪慧,几乎是顷刻之间便反应过来,还未等季清凝懊恼,她主动询问:“这是师尊替妙妙起的道名吗?”
修行入道,为斩断前缘,大多数修士都会放弃曾经的名字。
赵妙妙看出季清凝先是错愕,随后又一脸欣喜的模样,良心小小的不安。
从那之后,赵妙妙便成了赵渺渺,季清凝将她当做女儿似的教养。
可她入门几个月,却只在开山拜师那日遥遥见过巳月一眼,此后再未相遇。
明明和心上人在同一处,却怎样也见不到人,少女日渐消沉。
季清凝自是察觉,面对丹修的询问,赵渺渺并不隐瞒,一股脑地全盘托出。
季清凝眼角一抽:“巳月都几百岁了,你怎得喜欢个老头子?”
赵渺渺揪着裙摆,脸颊泛红,并不吭声。
季清凝又劝道:“不过是因为他救了你一次,你便将这份感激当做了情动…”
似乎是想起什么,季清凝脸色一僵,神色间带了丝愤恨:“若是一意孤行不听劝阻,最后定是要吃亏的。”
赵渺渺摇头:“弟子未曾有过其他奢求,只想能够日日看见他,便心满意足了。”
季清凝良久未语,最后轻抚了下少女的发顶。
后来。
后来赵渺渺终于拜入巳月门下,却尝尽情思之苦。
那位仙君如雪,冷的不近人情,唯一的温柔都给了她的师姐赵寥寥。
赵渺渺知晓不该妒忌,因为巳月看重赵寥寥,是长父般的情谊,赵寥寥回馈而来的,亦是亲缘的敬重。
可她看到两人相处,便想起巳月知晓她心思后一次次的警告,与越拉越远的距离。
赵渺渺虽长赵寥寥一岁,但入门晚,进道迟,季清凝心疼她,便专门为她炼制诸多提升修为的丹药,帮她追赶赵寥寥的进度,终与赵寥寥同期跨进金丹行列,得了名剑折意。
赵渺渺本不是修剑的苗子,为了结丹付出诸多努力,可那一日,巳月也只是象征性地与她讲了几句场面话,远不及面对赵寥寥时的欣喜。
那天,少女突然就明了一件事,她是不重要的。
在巳月的心里,她与陌生人无异。
不论她做出多少努力,都于事无补。
她也是后来才知晓,那日的相救,不过是顺路顺手,巳月本身是去寻下山未归的赵寥寥。
所以当她看着赵寥寥坠入镜吞寒毒时,心中竟然涌起了难以置信的快意。
如果没有赵寥寥的话……
可惜没有如果。
巳月用肉身护住赵寥寥,将她从毒液里托起,爬上岸时经过她与季清凝,突然扯出一个冷笑:“好的很,季清凝。”
季清凝亦是头次见到巳月这般神情,不由得后退一步。
众人匆匆回宗,巳月守在昏迷的赵寥寥身边,几经劝说都不肯离开。
“寥寥未醒,我心不安。”
巳月担忧地瞧着赵寥寥被冻成冰柱的双腿:“我想等她醒来,与她说几句话再走。”
他怕寥寥醒后知晓他已闭关,会愧疚自责,将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
“巳月!再拖下去你修行必然受损,快些闭关封了五感脉络,以防镜吞寒毒渗入五脏六腑,否则问题可就大了!”
仙君被毒液浸了满身,脸颊处攀上了青白,最后行成半透明的样子,可瞧见内里逐渐冰冻的血肉筋脉。
钰算子推了他一把:“寥寥这里我替你看着,替你照顾着,你快些闭关。”
易雀也劝道:“师兄,折春何时醒来还是未知,你这边伤势更重,不敢再拖。”
巳月长叹一口气,抬手瞧着自个被冰冻的手心,最终还是起身准备离开。
经过一旁的季清凝与赵渺渺时,他止了脚步,寒声冷意:“季清凝,你今日所为,我看得清清楚楚,看来季掌门也不甚在意宗门情谊,那你我从此便不相往来,还有你——”
巳月看向瑟瑟发抖的少女:“季掌门的心头肉,巳月高攀不起,这几年在我这边真是受了委屈,还是归了你的季师尊吧,往后胆敢再出现在我眼前,我不介意将你也丢进毒坑让你尝尝寒毒滋味。”
曾是一剑荡尽十九州的沧澜剑仙,年少时也是人人闻之头痛的打架狂魔,虽为了陪伴弟子成长,巳月收敛了诸多脾气,努力做一只无害的大猫,但此刻的杀意蓬勃,若不是他人拦阻和理智尚存,或许真会提剑切了两人。
他此刻唯有后悔。
后悔来迟一步,更后悔当初松口收徒的自己。
喉中涌上腥甜,巳月身形一晃,抹掉了唇角溢出的血:“你们害了我的寥寥,这笔账待我出来后,定要好好算算。”
钰算子拖着巳月急急离开,赵渺渺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再也回不去了。
她满满的心事爱意,在这一刻像个笑话。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多少情谊,如今更是断绝一切关系往来。
对方憎恶她,从今往后,她连远远的偷瞧一眼都不行。
少女的动情,在此刻迎来了最为惨烈的结局。
破碎一地。
作者的话:
巳月,一生要强的老父亲.JPG
其实这件事不算故意谋害,想发火都发不出,巳月心疼自家徒儿。
所以后来赵寥寥说巳月闭关期间赵渺渺从未去看望,是因为巳月不许她去。
季清凝的故事其实很好猜了,少女时遇人不淑嫁非良人,甚至被害死了自己的女儿,瞧见赵妙妙的时候,便恍惚的觉得如果自己的孩子还在,也定是这样。
我是写狗血文的,所以这个故事就是这样处处狗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