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这日,刚过卯时,就有一道令旨昭告天下——
年前南北一战,俘获北晋军将三千两百十一人皆招安入南楚营,赐麒麟军旗,番号玄武,驻西郊大营。掌军者周乔,北晋人士,今肃亲王妃,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得之乃南楚之幸,故特令称其原号——武英将军是也。
新帝年幼,朝中能下此令旨的唯有战兰泽。但周乔没想到他会恢复她的将军身份,甚至允她保留原来的封号。毕竟哪怕只是无名无分地待在军中,能对被俘的北晋将士们照拂一二,与她而言已是十分满足了。
她接过那道令旨,看着上面武英将军四个字,久久说不出话。
令旨上短短几句话,背后该是朝堂上无尽的反对和争辩。即便没有随战兰泽一起上朝,周乔也能猜到八九分。
她将令旨和公公双手奉上的军印收好,一跃上马,眸光坚定。既选择她,信任她,那她周乔便绝不令之失望。
她双腿一夹马腹,马儿扬蹄嘶鸣一声,朝着西郊大营方向疾驰而去。
拂冬跟随一道出来接旨的嬷嬷小厮们站在一起,怔怔地看着周乔驭马远去的身姿,那种恣意洒脱是她从未见过的,看着看着,只觉周身热血纷涌。
巳时,西郊大营的主帅军帐内,高阶将领们正三三两两地喝着茶水,你一言我一语地调笑着。
“主帅,这武英将军来了,是个什么位置啊?”左手边虞靖亲信把茶碗放下,抹了把嘴,“殿下那道令旨上也没定品级啊。”
虞靖不耐烦地摆摆手:“什么武英将军,还当这儿是北晋呐。殿下宠她那是在他自己的后院,军营里没这规矩!还什么位置,一个半大女娃在咱们这里能够得上什么位置?”
众人本就在心里打鼓,他们自然是不相信一个女人来军营能干出什么名堂,只是周乔身份特殊,眼下又来了西郊大营,主帅正是肃王的亲舅舅,这究竟是有意庇护,还是别有用意?
但听虞靖这么说了,他们也就放下心来。瞧主帅的样子,也断不会容忍那周乔仗着有肃王撑腰在这军营里任性妄为的。
此时一名兵士进来通传:“禀主帅,武英将军到!”
虞靖坐在主位之上,听了这话随意点了点头:“叫她进来吧。”
此时的周乔不似寻常那般穿着女装,尚未入营没有战甲,她就只着一袭墨色袍子,腰间系着玉色腰带,墨发高高束起,一副年轻男子的装扮。
只是,到底是这容貌生得过于精致了些,纵然没有半分妆饰,却还是能让人瞧出几分女子的娇俏之态来。
一进来帐中就低语不断,有瞧不上她这单薄身板的,也有看了那脸蛋惊叹的。周乔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冷笑了下,权当没听见。从军这些年,那些质疑挑衅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群人中,唯有一人没有与旁人窃窃私语,只坐在原处看着她,与周乔对视时还朝她笑了一下。
那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生得颇为好看,虽看着年轻,却是一群人中最有大将风范的。周乔认得他,这人正是当初从南楚边境护送她入建安的南楚将领,也是虞靖的副将,徐墨玄。
她对徐墨玄略点了头,转而看向虞靖,拱手道:“末将周乔,见过虞帅。”
第115章 挑衅
虞靖早在战场上见识过周乔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劲头,若从军营论,手底下能有这样的人他自然要重用。可周乔是嫁到南楚来的,既嫁了人就很该待在后院相夫教子,怎的反倒还来军营里抛头露面?只是这到底是肃王亲自下令,既有明旨,那就是名正言顺。于是虞靖点了点头,对在座诸位道:“此乃殿下亲封的武英将军,掌三千玄武军,日后在一起共事,可别给本帅生出什么乱子。”这话本是有新将入营时都会听到的话,可那“三千玄武军”一出口,整个军帐便是哄笑声不断。“是是,主帅说的是,真要生出什么乱子我等也不会乱动手的,没的叫人看了以为咱们以多欺少欺负人呢!”又是哄堂大笑。周乔一言不发地站在大帐最中间,腰杆挺得笔直,任凭旁人如何嘲讽调笑,始终神色不变不为所动。
虞靖早在战场上见识过周乔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劲头,若从军营论,手底下能有这样的人他自然要重用。可周乔是嫁到南楚来的,既嫁了人就很该待在后院相夫教子,怎的反倒还来军营里抛头露面?
只是这到底是肃王亲自下令,既有明旨,那就是名正言顺。
于是虞靖点了点头,对在座诸位道:“此乃殿下亲封的武英将军,掌三千玄武军,日后在一起共事,可别给本帅生出什么乱子。”
这话本是有新将入营时都会听到的话,可那“三千玄武军”一出口,整个军帐便是哄笑声不断。
“是是,主帅说的是,真要生出什么乱子我等也不会乱动手的,没的叫人看了以为咱们以多欺少欺负人呢!”
又是哄堂大笑。
周乔一言不发地站在大帐最中间,腰杆挺得笔直,任凭旁人如何嘲讽调笑,始终神色不变不为所动。
渐渐地声音小了些,她才开口:“原来虞帅账下的军将打仗都是先看人头的,若是比己方人头少,便轻敌至此,想来吃过不少亏吧。”
“你说什么?!”这话直白到连那没读过几日书的大汉也听了个明白,他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周乔看都没看他一眼,朝虞靖拱手道:“请主帅赐印,周乔还要去领战甲兵器,恕不在此同诸位嬉笑。”
这话一出,属实让帐中一干军将面上有些挂不住,这明里暗里的不就是说他们军纪不严又不务正业么?偏周乔还曾是北晋军将,顾盛远亲自带出来的心腹,这又何尝不是在打虞帅的脸?
见众人纷纷看过来,虞靖虽性子糙,却也并非听不出周乔言下之意,瞧着是深知军营历来有欺新欺小的事,这才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有人欺负玄武军,传出去就是南楚军将气量小,仗着人多欺负弱小。
他不怒反笑,“想着差事自然是好的,正巧今日城防营传信来说是缺人手,南市久无人巡,重兵上街总是要吓坏百姓的,玄武军皆是青年良役,人头数也正好几班轮值了,助城防营巡街一事本帅就交与你了,武英将军。”
周乔正欲开口,就感到一道视线正盯着她,她看过去,徐墨玄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那意思似乎是叫她不要答应,周乔收回视线,这是她和北晋将士们的第一件差事,如何能拒绝。
于是她开口道:“周乔领命。”
出了主帅军帐,周乔便迫不及待地绕过三个演武场,朝着西郊大营后山山脚下的战俘营走去。她已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兴奋和忐忑,兴奋于与昔日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再遇,却也忐忑着他们知道她如今的身份后,心中又该作何感想。
南楚的王妃,南楚的将军……
她曾经誓死守护北晋,如今却又效命于昔日的敌国。
渐渐地,操练的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破败营帐前,一群男子正光着膀子徒手比试,身后山腰残雪未化,他们却个个大汗淋漓。
不是是谁率先看了过来,亦不知是谁率先吼出那句“将军!”
周遭倏地静了下来。
“你们……你们还好吗?”周乔这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眼泪滴到了地上。她双拳紧攥,却没有上前一步。
在她犹豫之时,有一人率先跑了过来,满眼欣喜:“将军真的是你!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将军!”
说话的人很眼熟,周乔虽叫不上名字,却知道他曾在黑鹰军内,楚渊还曾亲自练过他的身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