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随后,黑暗飞快从眼前掠过,黎寒光无法睁开眼睛,但他听到女子凄厉的嘶吼,听到天崩地裂一般的激荡,再然后,他听到那道熟悉的女声,用截然不同的憎恨语调说道:“孽种,他不应该活着。”
黎寒光认出来了,这是他母亲的声音。他也知道,当他睁开眼睛时,就要面对他这漫长的被人嫌恶的一生。
可是当黎寒光睁开眼睛,他看到天边一缕阳光穿破云层,照映在女子侧脸。她闭着眼睛,面容如瓷,眉眼如画,神圣的像是神庙里的塑像,但嘴唇却是丰满红润的,高高在上的女神像霎间有了欲感。
她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睛。那一瞬间黎寒光看到金色光芒从她黑瞳中掠过,像雨过天晴第一缕阳光,天光霎间铺满人间。
羲九歌第一次探入别人的经脉,她知道自己的神力霸道,害怕帮人不成反害人,所以调度神火时十分细致,是一丝一丝渡入黎寒光体内的。做这些费神又费力,等终于把蛊虫困住,天已经亮了。
她终于能松口气,这时候才感觉到手臂酸软,浑身无力。她刚刚睁开眼,就和黎寒光的视线对上。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直直对视很久。最后,羲九歌试着问:“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黎寒光点头,嗓音还是嘶哑的:“昨夜是你?”
“对。”羲九歌说着松开手指,收回自己的手,“昨夜你晕倒了,我担心你中了暗算,就探入你的经脉看了看。不是我不问自取,当时我问过你好几次,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才……”
黎寒光猛地反客为主,将她的手腕握住,并不肯放她离开:“互渡灵气,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啊。”羲九歌奇怪道,“师门长辈给徒弟疗伤时,都是如此。”
“你是我师门长辈吗?”
羲九歌毫不犹豫接道:“我是你长辈,还是比你高五辈的天祖母……”
羲九歌没说完,嘴唇被一只手掌堵住。他大病初愈,手心是冰凉的,只是做这一番动作,呼吸又喘息起来:“这是五帝攀关系时强编出来的辈分,我不认。我只知道我和你无亲无故,你探入我的经脉,将你的法力和我的融在一起,是不是要给个说法?”
黎寒光脸颊苍白,气息微喘,脸上最浓重的颜色就是他的眼睛,黑亮莹润,直勾勾盯着她。羲九歌默然望着他,拨开他的手问:“你们魔界不帮人疗伤?”
黎寒光一听,差点气死:“你经常这样帮人疗伤?”
她到底知不知道,经脉是神仙最脆弱隐秘的地方,双方互相探入对方的经脉,彼此灵气交融,这是最信任的家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一对没有血缘的男女做这种事,这叫双修。
羲九歌觉得黎寒光的态度很奇怪,她帮他疗伤,他怎么还一副被占了便宜的样子?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莫名其妙道:“我身边人一般不受伤。”
黎寒光身上没有力气,握不住羲九歌,她抽手时连他也被拉倒了。羲九歌没料到黎寒光竟然如此弱不禁风,慌忙扶住他肩膀:“哎,你做什么?我救了你,你该不会恩将仇报,想碰瓷吧?”
黎寒光都气得眼前发白,现在他特别想把羲九歌的脑袋撬开,摇一摇看里面有什么。既然说他碰瓷,他索性碰瓷到底,他直接靠在羲九歌的肩膀上,说:“神女高义,劳烦你救人救到底吧。”
换成平常羲九歌肯定一掌把他拍开了,但他昨天吐了那么多血,她花了整整一夜才将他救醒,她要是不小心把他打伤,那昨夜岂不是白忙活了?
羲九歌只好僵硬挺着脖颈,目视前方,对肩膀上的人说:“我看在你刚刚醒来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你不要得寸进尺,恢复了力气就赶紧起来。”
黎寒光侧脸靠在羲九歌肩上,低低应了一声。黎寒光合着眼睛靠了一会,说:“昨夜我昏迷不醒,命门大开,我以为你会趁机杀我。”
羲九歌一想,对哦,忘了这一茬。曾经黎寒光暗暗做小动作,害得她经脉受寒,差点阻碍修行。羲九歌冷冷道:“谁说没有,我已经在你经脉中放了东西,以后你一旦为非作歹,我就能杀了你。”
黎寒光闭着眼睛,轻轻笑了:“好,我不死,等你来杀我。”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穿过树丛,在地上照映出斑驳树影。鸟鸣声从四周传来,叽叽喳喳,清脆悦耳,一切都是生机勃勃、昂然向上的模样。
羲九歌停顿了很久,缓缓开口:“昨夜,我在你经脉中发现一条虫子。”
黎寒光应了一声:“很恶心吧。”
他自己都觉得恶心。每看到那条虫子,就仿佛能看到他寄人篱下、曲意逢迎的一千年。
“你突然吐血,就是因为它吗?”
“算是吧。”
“为什么?”羲九歌问,“为了练功?”
羲九歌虽然没有接触,但听说过有些功法为了快速进阶,会在体内种毒虫等物。黎寒光实力突飞猛进,也是因为练了邪功吗?
他沉默很久,羲九歌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羲九歌抬起手,正要推黎寒光起来,突兀地听到耳边气音:“不是,这是蚀心蛊。”
第36章 屠龙者
羲九歌对蛊虫的了解仅限于知道它们是虫子,她不明所以问:“什么叫蚀心蛊?”
“一种子母蛊,母蛊宿主所遭受的伤害,会全部转移到子蛊上。”
羲九歌听后怔住,片刻后,问:“你身上这只……”
“是子蛊。”黎寒光说完,觉得这么不堪的事情都被她知道了,不卖个惨说不过去,遂顺势说道,“而且种蛊之人知道我皮糙肉厚,平生最大的优点就是耐疼耐打,所以他种给我的这只蛊虫是特制的,母蛊上的伤害,会以百倍转移给我。这样,就不用担心我钻空子了。”
羲九歌万万没料到竟然是这么回事,她沉默许久,问:“另一只蛊虫在谁身上?”
“你不是猜到了吗?”黎寒光额头抵在羲九歌颈窝,低不可闻说,“是常雎。”
羲九歌心中猜测落实,像是在平地上行走却一脚踩空,都生出一种荒唐感。
所以,黎寒光前世不遗余力护着常雎,屡次以身替常雎挡劫,并非因为爱,而是因为蛊虫?
羲九歌问:“她知道吗?”
黎寒光低声喃喃:“她不知道。”
直到前世黎寒光解开蚀心蛊,常雎都不知道。最开始是他怕横生枝节,没让常雎知道,后来是他已解除子蛊,没必要告诉别人了。
羲九歌认知受到极大冲击,不由问:“她竟然不知道,那是谁给你们下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