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拿出材料图纸,上面沾了一些雨丝,他抽出纸巾擦拭,皮肤从脸色苍白到骨节,透着股冷。
她在桌边趴下,看着他擦,“我只在你家抽烟,没在你家做爱。”
她静静等待他发难。但霍止没抬头看她,仔细擦干净图纸背面上的水渍,“你讨厌我可以直接说。”
舒澄澄依然没出声,这次是说不出话。
只看图纸背面她都认得出,他擦的是她画的月亮,她还没画过这么温润柔和的建筑,束手束脚,生产出草稿一箩筐,霍止都收回来了。
霍止在潮湿的纸张褶皱上压上厚书,抬头看住她的眼睛,“我明天出差,如果送你,要八点走。你想几点走?”
苍白脸色做衬,显得他的眼睛太亮,她掌心出汗。
她轻轻咬了咬牙,强迫自己说:“九点。”
霍止脱掉风衣,仔细折起来才去洗漱。
舒澄澄早早睡醒,九点钟准时下楼。
客厅里静悄悄的,霍止果然已经走了,常用的水杯扣在杯架上,看样子叁两天内不会回来。
霍止具备成大事者的所有素质,天才和勤勉,以及百折不挠的耐心,一张图画不好就画一百遍,一道题算不对就换八种解法,调情应该也不会轻易中止,除非调情对象不是那么匹配他的耐心。她显然不配。
舒澄澄在客厅里站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形容胸腔里的感受。他越步步紧逼,她越举重若轻,霍止不是那类爱碰钉子的霸道总裁,他骨头硬,尊严重,舒澄澄自信他迟早会被她惹毛,现在她的催化反应迅速得逞,她应该高兴。
但是高兴只有一分,剩下的九十九分是一股冰渣水泼上堆满颜料的调色盘,把秩序井然搅成混沌混乱,像极了她小时候弄花了舒磬东画的那幅奥菲莉亚,价值千金的艺术品被她作成了废料。
舒澄澄擅长好心当成驴肝肺,故意把人往远处推。没人受得了她的脾气,在苏镇时秦韫看她没规矩,逼她压腿拉筋,反而被她咬了一口,于是叫来陈傲之,骂她不知好歹,像条野狗。
陈傲之什么都没说,舒澄澄从小就是狗脾气,陈傲之早就放弃驯化她,任由她骑在自己头上当家长,只说过她一次:“要是碰到对你好的人,你得改改脾气。不能总是刀尖向人,偶尔也要刀背藏身。”
当时她说:“我藏起来,你怎么办。”
舒磬东进了学院之后忙于应酬,陈傲之本来就身板脆,叁天两头被舒磬东醉酒后推一下打一下,总是住院。父母都这么不着调,舒澄澄小时候常被送到他们同事家住,吃百家饭吃得很不愉快,舒磬东是人坏,那些同事是嘴巴坏,当面夸她聪明漂亮像妈妈,关上门就说陈傲之是跳舞的婊子,活该被打。所以舒澄澄跟谁都是仇人,见了谁都要张开翅膀挡住陈傲之。
舒澄澄是因为充满保护欲,才自发组成一只单人军队对抗世界,陈傲之还算理解,只啰嗦过那一次,几天后陈傲之自杀了,舒澄澄才意识到那是遗言。
她是将军,要拱卫的公主却先一步叛国自戕,她不知道还该保护谁,也没学过如何卸甲归田。剑势早已蓄满,在惯性作用下劈砍向前,寓言故事里写过很多这样的煞星,人格残缺分裂,迟早毁掉一切。
还好霍止这次肯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