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也在呼应心中的感觉,一开始的可控语气到了最后几乎变成了嘶吼。像是想把自己的委屈都丢出来一般,怨啊,怒啊,惊讶啊,惶恐啊,开始佔据从四面八方彷彿强酸强硷的侵蚀一般沾溶他的内心。
他到底为什么要受这种罪!该死,这该死的孕果!爆炸的情绪影响了动作,反手打起自己肚子毫不手软,拳头落下的闷痛感,带动了后头的伤口,痛了起来。
他并不心软,越痛,这胎儿的性命在心中就越发沉重。
「好了。」
「嘖。」
「好了——」
流秀的喊声跟手几乎差不多时间到达,他抓住了他的手腕,然而林耕未还有另一隻手,他在挣扎中被对方压住了双腕,挣不过兽人的力气——怎么都挣不过兽人啊。
也不知是甚么时候开始泪腺开始松的,他不想哭,可眼泪却掉了下来。
「不许哭。不许哭,有甚么好哭,敢说要吃落胎药,还哭个甚么!给我收住!」
流秀冷冽的声音让他从挣扎中回过了神,就算被半压在病床上,无法动弹,失去的冷静却一点点的回来:「……不哭,我不哭,你放开。」
对方松开了手。
巫医拉开了距离才觉得自己依旧泛着冷,眼神从天花板转而望向对方,他的表情凛冽而严峻,垂手而立的站在一旁。
「我可以吃药吗?」
「……可以吗?」
「拜託,我不想生他的孩子。」
「拜託,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怀孕了。」
「求你,医生,我求求你——」
「我不想生一个,自己都不知会不会恨的孩子。」
流秀越是不说话,林耕未就越心慌,说出来的语言是连自己都没法想像会脱口而出的,几乎都想动手拉住对方。
然而巫医别开了眼,在他动手前转过了身,重新回到药橱前,将先前的药堆到一边去,重新抽了别的药屉。林耕未止住了声音,只看着对方,未几,只听缓然而冷淡的声音传出:「这药吃了,应该会痛上一两个时辰,会拉血,你得在我这边过夜观察,若是胎位不正,药下去搞不好会死。」
「……我吃,我还是要吃。」
巫医拿着包好的药往门口走时,林耕未想站起来,却是被巫医阻止了:「坐着,等会儿有你受的。」
他还是跟出去。
亦步亦趋。
流秀看了他一眼:「想帮忙?」
「嗯。是我自己要吃的药,跟医生无关。」
「呵呵。」巫医露出了一个轻浅的笑:「你还是祈祷自己的命大吧。」
色浓至稠的药,入喉尽是苦及酸涩,在药效发作肚里开始翻搅时,林耕未并不后悔,他裹着毛皮,却依旧还是冷,沁出皮肉。
1罈焦血浓稠,和着不成型的血块,也许还是不成型生命。想起了实验室牺牲的老鼠、兔子、想起了他失败的各式胚胎,也许尸体的乾净的,也许细胞不是肉眼能见的,但又有甚么不同,他依旧揹起了他们的生命。
他愿意,怀着抱歉,怀着虔诚,怀着尊敬,怀着感谢,去送走那些生命。
跟此时,也许也没甚么不同。
孩子,谢谢你告诉我,我的软弱,我的无知,误信,及愚蠢的行为,会造成甚么后果。
对不起,无法让你出生;对不起,我是自私的。
床上的青年被发丝遮住的眼瞼下,眼球正不停地转动,蚕丝被盖在身上,却还像感受到冷1般蜷缩着身体,口中喃喃着听不清的低语。时而缩起手脚将自己埋进被中,拨开他的头发却被歪头转走。
手指顿在空中,像是有针刺进佘令禹的心中。青年又在下一刻舒展了四肢,翻转了身体将自己面向墙壁,露出了空虚的后腰。
因为衣服被撩起,少日晒的地方,肌肤被衬得白皙,脊线往下延伸,在臀前凹出了弧度,应该引人遐想的时候,他却捞起了被子将他遮个严实。青年因为拉力而转过了身体,又躺平了,只抬手遮住了眼睛。
佘令禹看着这番情景,忽然有些无奈,原先的心疼此时又不知该哭该笑:「……怎么还不醒?」他顺了顺林耕未的头发,下一刻便是默默在对方身边窝了下来,只有这种时候能肆无忌惮的碰他的脸。睡着的样子毫无防备,然而却是在梦里受着不为人知的苦难。
心细碎的疼着。
明明现实里是连手都没牵上的可怜进度,他却在游戏里为救藺雨而失去生命。多傻啊,明明只认为这是假的,明明只认为他是ai,明明只要自己躲开就好了。
被保护着,让佘令禹认知到壳子确实走进他的心,可压在身上的重量更让他认知到自己的无力跟痛心。明明他对藺雨只是纯粹疼爱的感情,但就是如此纯粹,才显得这份真诚的无可取代跟珍贵。
——多傻?他不会知道他当时有多后悔自己披了个壳子来接近他。
「林耕未……」低喃的声音含在嘴里,可对方并没有听见似的,连眉宇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摸着他的脸,轻声地问句落下,又消失在玩家所属的洁白空间之中。
也许除了自己,并没有被听见。
可佘令禹不害怕自己的话被听见,也许,正是因为这是他的心声,及想要传递的对象。
他把额头贴上了对方的额头,无以名状的情绪在心中游走,不疼,而是怀着虔诚。
「……爱我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