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甚至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话,就听他清了清喉咙:「我只是没想到……联谊啊,可以啊。」
听到有些迟疑的话,林耕未来了兴致吐嘈:「没想到,是没想到我会约你,还是没想到我有人约?」
「啊?什么,不是啦,我只是有点惊讶,你约我当然好啊——那什么,我是想说,要你对那女孩有意思,要早点告诉我,不然万一——就尷尬了。」
都还没见面,就说起这话了。林耕未倒不觉得对方揣测他对女孩的想法有冒犯,只觉得这人是太直白,还是对自己太有自信?
一个没好气地叹息漏了出来:「没影的事,想多了吧。」
「喔……喔,那好啊,我没问题。」佘令禹大概真有点被他电话吓到,讲话都有点顿顿的,不过最后声音又明亮了起来。等约好时间,掛上电话才发现,自己拢在手心的笔桿子不知道甚么时候掉下了地。
林耕未捡起了笔,顺势伸了伸懒腰——礼拜六没时间,约佘令禹还能打听些游戏的事,至于要不要去找梁冉,就再看状况决定好了。然而去梳洗时他还不经意想,希望别再梦到六起告白了。
对于感情,林耕未其实没有甚么经验。
学生时期,懵懵懂懂,那种青涩的怦然感,似乎只要脸或身材就能引发悸动。他当然也有过自己的女神,可他不擅表达,甚至可以说是班上排得上名的边缘人。因此,他没有将悸动化为追求的动力。
转而把精神放在学习上。高中、大学、研究所,书读得越好,日子过得越发单纯。倒不是不满意这样的生活,可以说是习惯了单身,习惯找事来填满间暇的时候。
会对卢仲萓產生感觉,大约是她是后辈,而她对他总是表现得欢快愉悦,不知不觉就觉得挺可爱的,偶尔跟他抱怨或者有甚么问题,林耕未总是照单全收,尽力帮忙。
她刚进实验室不到半年,林耕未就在游戏里出了事。
醒来的时候也来过医院探望过,说了一些:「太好了。」、「为你很担心啊。」现在想来也许是些可有可无的场面话。
可别人的可有可无,对他而言却是一股涓涓暖流,他觉得她人还不错。
然而,也就仅止于此。
若不是开始作梦,林耕未其实也没有特别强烈的追求衝动。回想起来,彷彿是想要藉此证明,自己的性向似的。用力地告诉自己,梦中的性衝动只是错觉。
自然,感情不会只有性衝动。
可当有一个人在他贫瘠的感情经验中,不断重复、用力的表达喜爱时,这件事还是震动了他。对方的性别更是一把不停在心田上锄啊翻啊的锄头,搅得他心烦、慌乱。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异性,他会高兴吗?
……会——就算彆扭,他还是对内心的疑问点了头。
忽然想起了《梁山伯与祝英台》那部经典文学。山伯在英台离开书院回家的时候,还不知道对方性别,然而在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他用茶饭不思来形容自己对英台贤弟的想念。甚至连书僮四九都察觉了他的鬱鬱寡欢,连番安慰他,至少英台许了九妹的婚姻,只要去提亲,不就能见到英台了吗?
彼时他并不知九妹就是英台。
彼时,梁山伯对于提亲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想法。
直到,师母进门点破了英台的女儿身,他才从怔忡、恍然、变为狂喜。
是啊,英台许了九妹的婚、英台说九妹长得跟他一模一样,英台,就是九妹。
如果性别改变,一切的阻碍、一切的失魂落魄、一切的难忍悬思,便都有了解释的方向。但情感还是那些情感,并不是因为性别而改变了情感,而是因为性别,让他为自己解了套。
梁山伯也许有同性倾向,然而祝英台的女儿身完美的让他不需要挣扎于世俗的眼光或者自我的矛盾,他就能光明正大的爱她了。
光明正大。
在舒适的床上,手背贴着额头,仰望着天花板的水波微光,有些模糊的睏意,脑中的逻辑停留在「光明正大」这四个字上。
22世纪末,多元成家早为社会常态,同性也好、异性也好、物件也好,无论想怎么折腾,都可以在法律上拥有「光明正大」的权利。
问题,还是出在自己的意愿……
模糊的叹息声在幽色的昏暗里似乎也被寂静放大了。
睡着前,回盪在他心里的,成了另一句话:『有感觉,又如何,都已经是记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