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45年8月份的某一天,宋星寒和云羽衣正在台上演出,日本投降的消息忽地传来。她们初时还有点半信半疑,及后报信人接踵而来,巿面上爆竹声、欢呼声不绝于耳,和平的事实已是摆在眼前。大家不单兴奋得手舞足蹈,更流出喜悦的眼泪----终于,中国人的苦难都成过去了。
胜利后,留澳难民纷纷回归原居地,澳门那「乱世天堂」的盛况亦一去不返,班业渐走下坡。终于,贺叔提出举班到香港发展的建议。
想当年宋星寒受聘澳门班,不过是十来天的独台,任谁也想不到,这一待便是十多年。悠悠岁月,倏忽已过。宋星寒在澳门一直得到戏迷们的拥戴,不独搏得一家子丰衣足食,更赢得名声和友谊,一旦拋离,自是百感交集。
但宋星寒亦明白,澳门地小人稀,先天条件实在不足,戏业息微是大势所趋。如果她坚持抱残守缺,对班里的兄弟姐妹实不公平,尤其是云羽衣,现正初崭头角,急需得到广大观眾认识,再让她偏隅一角,对她的艺术前途影响很大。
宋星寒想了又想,终于投了赞成票。
蓝星的巩班主没兴趣到香港发展,贺叔便提议由班中各台柱自任班主,包薪分红,大家也没异议。最后贺叔更先行赴港商度院期,打点细节,并定下征港日子。
太太团知道这消息后,虽然难过,却也懂得体谅。宋星寒答应她们,每年也会「班师回朝」,为她们演上几齣好戏。
宋星寒的爸妈却不愿随她到香港去,他们想回广州老家,但弟妹们各有家庭,全都选择留在澳门,宋星寒怎能让爸妈两个老人家在乡间独居?真叫人为难。
「你不用担心世伯伯母,我也打算回广州开店,可以互相照应。」林菁说。
宋星寒大惊:「菁姐,你要回广州,为什么?」姐妹相对已近十八年,宋星寒完全不能接受林菁要离开自己。
「我已老大不小,想安定下来,做点小生意。」
「你要做生意,到香港做也可以,我们不是说过,这辈子也要甘苦与共么?你怎能扔下星寒不管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即使分开了,好姐妹还是好姐妹,这是改变不了的。」
「但这些年来,星寒一直倚仗菁姐照顾,星寒不能没有菁姐在身边的。」
「当然可以,现在有羽衣在你身边,已经足够。」
「不,没有人可以代替菁姐……」
「可以也好,不可以也好,我己经决定了。」林菁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感慨:「伴在你身边足足十多年,往后,我也应该过些轻松的日子了。」
「总之,世伯伯母那方面,我会尽量关照,你有时间,便多些回乡探望我们吧!」
任宋星寒如何劝阻,也不能让林菁打消念头,迫于无奈,宋星寒也只得由她。
宋星寒把手上的现款和黄金全送给林菁。林菁不肯要,但宋星寒坚持,到了最后,她勉强接受了一半。
林菁知道,如果她不肯接受宋星寒的心意,宋星寒会很难过,她这辈子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让宋星寒难过。很多人认为林菁对宋星寒好得过了份,由玉蝶儿开始,到唐心如,到现在的云羽衣,宋星寒身畔每一个人都对林菁很忌惮。这完全没有必要----林菁心里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上宋星寒,更加没有想过和她们争什么。
林菁很早已认清宋星寒这个人,一个真真正正的薄情人----一个对谁都好的人,就是一个对谁都不好的人。这个人的心太多,也分成太多太多份,每个人都分到一点点,却没有人能够得到最多----爱上这样的人,不啻十分痛苦。
这绝对不是说宋星寒是一个玩弄感情的人,她正像一个很可爱的孩子,每个遇见她的人都忍不住会喜欢她,对她好;而她,也正如一个孩子,不会选择,也不会拒绝别人对自己好----这可算是宋星寒性格上最大的缺点。
宋星寒需要一个人,一个意志很坚定很强大的人,告诉她,前路应该怎么走,林菁觉得云羽衣就是这个人。
----把宋星寒交到云羽衣手上,林菁总算放心了。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