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木讷地回道:“苏大将军告老了,昨日带着家人回乡了。”
府内众人一阵无言。“那李大亮……”
柴哲威道:“去年也告老了。”
李绩欲言又止,手掌放回了桌案上,自语道:“李大亮也告老了……他也老了,怎么都老了。”
张士贵坐在一旁焦急地抖着腿。
而后王玄度也跟着开始抖腿了,而后还有三五人也一起抖着腿……
刘仁愿又道:“如今松赞干布病重,若大唐趁机兵发吐蕃,势必会引起吐蕃臣民的殊死反抗,会让松州经营多年的成果付之一炬,吐蕃人会被重新聚集起来,届时吐蕃赞普的威势就会空前之大。”
“想必这就是英公所说的松赞干布的下怀,如此让吐蕃臣民再一次聚集起来共同反抗外敌,他松赞干布即便是死了,也足够了,此刻非但不能出兵,更要在此时善待吐蕃人。”
众人听完了刘仁愿的分析,又沉默了良久。
终于,张士贵考虑了许久,才开口道:“陛下高瞻远瞩啊。”
刘仁愿接着道:“若松赞干布真的来了长安,而吐蕃内部出了事,那就是另说了。”
张士贵颔首道:“嗯,仁愿所言在理,陛下如此圣明,自然是有考量的,我等切莫坏了大事,全部回去不要轻举妄动。”
“喏。”府内众人齐齐抱拳行礼。
走出右领军府,王玄度琢磨着问道:“听说戍守唐军的将士有不少人与吐蕃的牧民成婚了?”
刘仁愿道:“嗯,听说了,梁建方与一个松州的牧民女人是相好。”
王玄度当即来了精神,问道:“谁?”
“一个从松州追到安西都护府的吐蕃女人,我怎么知道是谁。”刘仁愿板着脸快步离开了。
眼看王玄度还要继续追问,薛仁贵也快步离开了。
朝野乃至坊间,人们都在纷纷议论,松赞干布是不是真的要来长安治病。
禄东赞的书信从长安一路送到了松州。
正在镇守松州的王玄策见到了这封书信,便让人将信送去。
当松赞干布收到皇帝的旨意与禄东赞的书信之后,这位吐蕃赞普终于起身前往了长安。
这位吐蕃赞普先是来到了松州,虚弱的松赞干布来到现在的大唐与吐蕃的分界。
坐在车驾内的赞普很虚弱,咳嗽声不断从马车内传出来。
王玄策一路驾着马前来迎接这位要前往长安的贵客。
当他见到吐蕃赞普的车驾,也见到了后方相送的吐蕃人,送别这位赞普的吐蕃人连绵成一片,一时间看不到尽头也分不清是三万人还是五万人。
足可见松赞干布在吐蕃人心中的重量,有如此多的臣民相送,令王玄策也很诧异。
给吐蕃赞普驾车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此人穿着华贵的衣裳,一看就是吐蕃的贵族。
王玄策上前问道:“可是吐蕃赞普的车驾?”
眼看越来越多的唐军围了过来,那驾马车的年轻人拔刀而起。
王玄策身后的唐军也纷纷张弓搭箭,对准了这个拔刀的少年吐蕃人。
一群吐蕃勇士就要冲上前,双方一时间剑拔弩张。
坐在车驾内的松赞干布喝骂了一句,众人这才悉数收起了兵器。
王玄策身后的上千唐军也纷纷收起了弓矢。
“他们刚刚说了什么?”王玄策问向一旁懂吐蕃语的礼部官吏。
那官吏回道:“钦陵,别伤人。”
“钦陵?”王玄策看着那个面露凶相的少年人,心中隐隐有了几分打算,而后朗声道:“送吐蕃赞普前往长安!”
一众礼部的官吏纷纷上前与松赞干布交谈,而后马车启程前往长安。
那位称钦陵的年轻人,还站在原地,这个少年人与一群吐蕃勇士站在一起,眼神中颇有敌意。
王玄策带着兵马回了松州地界,并且命人加紧防范。
“那个少年人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礼部的官吏回道:“他是禄东赞的孩子。”
王玄策了然回神,道:“难怪呢。”
松赞干布的车驾离开了松州,待出了蜀中地界进入关中,已是关中的八月。
这是松赞干布第一次看中原,他自记事开始便开始阅读中原人的书籍,看中原人的史书与典故。
这一刻,松赞干布也见到了崇山峻岭,以及中原的河流,闻到了中原人相传的美酒,看到了一个个的中原人。
松赞干布见到在田地里劳作的中原人,他上前用关中话问候道:“这位老人家,看你们在这里很安心。”
这位老人家笑道:“天下太平了,自然就安心了,看客人是从南方来的?是蒙舍诏的人?”
松赞干布摇头道:“我从吐蕃来?”
老人又看了看护送这个客人的唐军官兵,还有三两个穿着同样奇怪的人。
“敢问这位老人家,你们的孩子总是可以自在地玩闹吗?”
老人看了看在田地边玩着石头的孙子,笑呵呵露出一排泛黄的牙齿,解释道:“孩子吃得饱,就由着他玩闹了。”
松赞干布又咳了咳,他被一旁的吐蕃使者搀扶着,又问道:“吃得饱吗?”
老人家踩了踩田地里松软的土,道:“粮食刚收了,当然吃得饱了。”
松赞干布才想起来,现在正是收获粮食的季节。
大唐没有雪山,也没有飞得很高的鹰,只有蔚蓝的天空与洁白的云朵,这里的空气带着粮食的香味,还有驴拉着车,还有在犁地的牛。
当真正走入关中地界,松赞干布看到了一群孩子正拿着书大声读着。
似乎这里的孩子从来不惧怕自己这样的外人,而是十分友善地递上一些瓜果。
若不是有唐军护送,松赞干布觉得自己得不到唐人的善意。
孩子们的善意是给唐军的。
松赞干布剥开一只橘子,放入口中吃着,橘子入口很酸,回味甘甜,马车一路走着,也就一路吃着。
这一趟路途走得并不算快,一路上走走停停。
松赞干布还想问现在的关中治理情形,只不过一个老农随口就讲出了现在的关中治理之策。
正当他诧异,老农解释道:“哎呀!京兆府那帮当官的,哎呀!整天追着让老汉我背这些,老汉实在是不愿学,哎呀……学了有什么用,让孩子们学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