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道:“今年父皇的旨意也说了,让中原各地的隐户回归户籍,旨意下达有三个月了,近日来看了各地的呈报,发现各地的响应并不多。”长孙无忌道:“可让京兆府派人查问,只是各地依旧会应付,只是查问也不会有太大的改观。”
房玄龄低垂着眼神,低声道:“隐户越多,收缴的赋税就越少,历朝历代兼并土地也罢,隐户逃户也好,中枢与地方在这两件事上一直都是此消彼长,朝中不过问便会兼并严重,朝中过问了地方就会收敛。”
长孙无忌十分赞同地点头道:“在门阀与勋贵之间,在灾年时为了躲避苛税便会投身隐户,当然也有门阀世家用各个卑劣的手段将一些乡民打为隐户,让乡民在失去田地时,在卖身还是饿死之间选,往往他们都没得选……”
在赵国公的话语中,众人听到了很多手段以及各种下套的方式,以及各种卑劣的行为。
而一旦他们成了隐户,想要再恢复户籍,就太难了。
有道是多钱善贾,一无所有的人面对拥有大量财富的人,往往看得不长远。
于志宁想到了一些话语,当初殿下说过,一个从未读过书的农户与一个善于辩论博学多识的人辩论是非黑白,农户有几分胜算。
寻常农户的简陋言语敌不过巧言善辩,又博学的人,甚至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
最后农户的无助与求生的本能,又会促使他作出什么样的选择,他们根本还不知何谓对错,却已被人扭曲了。
其中的种种事,多数都是从卷宗与奏章上所见,或者是一些听闻。
恐怕在清查滕王家产时,封查滕王阁之时,还有很多令人愤恨的事发生,只是这些事只不过被简单的几句话提及。
而在隋末大乱失去的人口,至今李唐立国这短短二十余年间,还未得到恢复。
因此在武德年间,太上皇还在位时期,便主张过让僧人还俗,耕地劳作来缴纳赋税,但依旧是见效甚微。
说起了土地兼并与赋税的问题,李恪当即来了精神,竖起耳朵精神专注地听着。
李承乾让太监准备了一些茶水,都是枸杞与金银的茶,其中放了一些决明子。
示意太监将茶水赐下去,每个人面前都有一碗茶。
从太子殿下要关上殿门时候,众人便意识到殿下今天要说的话很重要。
除了治理国家,要不就只剩下另一个原因了,召集了这么多大臣还要关上门讲话,多半是要密谋造反了?
可太子距离皇位已然只有半步之遥,众人很快打消了这个看法。
此番兴庆殿内的一番谈话,或许关乎社稷的方向。
李承乾道:“时常在想,要是有父皇那般的号召力,或许往后办事能够轻松一些。”
听到太子一句有些失落的话语,众人也是无可奈何一笑。
“可这世上只有一个父皇,就连你们眼前的这个太子,也就是孤,也成不了父皇的那样的人。”
得知太子殿下有此等心境,房玄龄宽慰一笑。
早在很多年前,殿下就有这样的认知了,在房玄龄的记忆里,这还是太子第一次这么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李泰坐在一旁喝着温热的茶水。
岑文本道:“殿下,这茶水有何讲究?”
“诸位为国事辛苦,这茶水是用来补气养血的,孤的妹妹跟着孙神医学医数年。”李承乾惭愧一笑道:“家里有个学医的妹妹,总会管着点的。”
众人十分了解这种感受,就像是家里有个管钱的妻子,但凡要用都会管着。
皇帝家有一位学医的公主,总归是好事。
当然了,年长的妹妹中还有一位,她更了不得,已开始涉足关中的生产发展,只不过还未走到人前,等她走到人前,又会是另外的景象。
众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好在在场的都是中书省的文臣,没有武将,否则真的挺像一个造反班底的。
当殿内重新安静下来,李承乾对众人道:“关中生产一直都是京兆府在主持,如今县作坊正在朝着个人作坊发展,往后数年会逐渐取缔县作坊的方式。”
来回走了两步,李承乾接着道:“京兆府执掌关中建设已有七年,这七年间看似一切都很顺利,但其中还是有很多问题,当然了这些问题其实早该暴露,可在一次次对外战争的掠夺中,关中不断从西域汲取资源与财宝的过程中,一些早该出现且该面对的问题,反而因战争得到了缓解。”
“弥补了京兆府在管理上的缺憾以及关中建设中的瑕疵,这就像是一棵正要枯死的树,忽然得到了一场甘霖,从而在汲取养分的过程中,有些枝丫长得不好,有些树叶长错了位置,或者是有虫害,种种问题,都被茂密的枝叶给挡住了。”
治理国家需要凝聚力,尤其是在战争时需要极其强大的号召力,父皇这位天下人眼中的天可汗,有着他独有的宏大叙事,并且这种能力,李唐的后继皇帝是无法复刻的。
李承乾继续道:“因在关中如赶着驴拉磨的方式强硬发展,放在前几年也还好,可放在眼下,如今急需一次转变,起初建设京兆府忽略了人心。”
“人可以积极生产,但人也会消极怠工,因此在各县作坊运行过程中,持续过久的管理固化一定会出现各种矛盾,并且不出几年便能让矛盾到那种不可调和的地步,鸡飞狗跳一地狼藉。”
“所以呀,往后作坊是需要改变经营方式,现在的京兆府就是在开展着这种变动,简而言之,将作坊交给他们个人,以各家各户独立的方式,给予他们有生产的自主选择,给予他们经营的收益,上缴赋税与偿付成本之后,余下的收益全部交给劳作的乡民。”
“换言之,一个县有六座作坊,每个作坊中有二十人,他们都在为了共同的经营而各自劳作,但将这六座作坊拆了。”
“让这些作坊的一百二十人各自发展,即便是三户人家合作,可以增加至四十座作坊,他们各自经营,独自盈亏。”
“而这四十作坊可以招募比原先多十倍数量的工人,也就是近两千工人,每个工人上交赋税,县还是原来的县,但生产力提升了十倍,朝中的赋税可以再上升五倍不止。”
“换言之,当种田的农户为一个团体时,他只是一个团体,但团体解散之后,以家庭为个体,可以增加上千户缴赋税的农户。”
众人安静听着,李恪又听得云里雾里了,甚至有了困意,他看向一旁的李泰,发现他听得很专心。
李恪回头看向众人,殿内的众人都听得很专心。
京兆府主持生产建设这么多年,在座的人都是有了解的,对太子的说法理解得很快,太监们不知什么时候,给这些人都布置好了笔墨纸砚,当场就有人开始记录。
随即,殿内就有人提出了疑惑,货物要卖出去,能否卖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