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礼部,李百药打量这个波斯使者。
波斯使者站得笔直,双脚并拢,双手垂着,此刻要多拘谨就有多拘谨。
“你见过这个东西吗?”
像是在审问犯人,一张纸铺开在面前,波斯使者欲言又止。
李百药指着图不耐烦道:“这个叫南瓜,你见过没有。”
波斯使者不敢说没见过,他犯怵地回道:“这个是……”
再看到眼前这个大唐官吏不耐烦的模样,就怕被唐人赶走,这样一来多半会饿死在外面。
他连忙又用蹩脚的关中话道:“大食人。”
“什么?”
见眼前唐人听不懂语言,波斯使者又用西域人的语言解释了一番。
李百药颔首道:“你是说大食人有南瓜?”
波斯使者还是摇头。
“你到底知不知道!”别看李百药已上了年纪,吼起来气势一点都不差,吓得波斯使者一个哆嗦。
“大食人可能见过,听说他们喜欢将史书刻在石碑上,西域传闻中有些人的土屋边上有这种东西,还有一些带着圆帽子的圆圈胡子的男人。”
波斯使者连忙行礼道:“那是一幅画,刻在石板上的画,外臣只是看了一眼。”
对方的语言能力很差,来使大唐都应该说流利的关中话。
因此,李百药更喜欢关中话流利的吐蕃人。
隐约可以从波斯使者话语中听懂几个词,大概意思是大食人在石板上作画,画中有这个南瓜。
李百药抚须良久不语,大食人?那也太遥远了。
这位使者远道从波斯而来,他知道波斯通往高昌的要道,更见过唐人没见过的作物,此人很有用。
随后,他又吩咐一旁的官吏,道:“安排他去驿馆住下,此人有用。”
“喏!”
李承乾也不清楚菠菜是不是真的起源波斯,至少让大唐的作物多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大唐还是不够富有,波斯人依仗着丝绸之路赚了多少银钱,太眼红了。
现在的李承乾甚至与远在大陆另一头的大食人有一种英雄相惜的感觉,换作自己,也会将波斯拿下的。
“殿下,许国公命人送来一份欧阳老先生的字帖,说是感谢殿下的茶叶。”
“在东宫挂起来,往后弟弟妹妹就按照这个字帖学写字。”
“喏。”见到殿下还在思虑着什么,这个与宁儿一般年纪的宫女凑近一些。
见太子不觉得异样,她才弯下腰道:“殿下可还有要吩咐的?”
眼看这个宫女靠太子殿下这么近,小福急得眼睛都要红了,她连忙上前道:“殿下,种菜少个人。”
李承乾轻描淡写道:“那你去种菜吧。”
“喏。”
随后,小福带着她离开太子身边。
这一幕,宁儿一直看在眼中,却没有说话。
天气进入深秋,关中的气温骤降,父皇在骊山秋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杜荷的作坊正在源源不断赚钱,他的椅子与肥皂在长安卖得越来越红火。
许敬宗又让魏昶招了一些人手,这些人手多是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兵。
只要不是上万的兵马,都养得起。
将铜钱转化成长久的雇佣劳动力,如果劳动力也是资产的话,将这些铜钱换成劳动力,属于将资产以另外一种形式留下了。
如果劳动力能够转变成技术生产力,那资产就属于增加了价值,真是太划算了。
在大唐赚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就像是肥皂,有钱的权贵甚至会一下子买几百斤肥皂。
他们买肥皂的方式很粗野,李承乾可以想象一杆秤的两端,一边放着铜钱,一边放着肥皂,只要这杆秤保持平衡,就完成了交易。
大抵上,或许,应该就是这样的。
这些有钱的权贵根本不知道,肥皂作为一种生活必需品,根本不需要准备太多,一两块肥皂就足够一个人用一个月了。
难道说他们要留下来世代相传吗?
等这些人发现肥皂根本不会紧缺,大唐的肥皂也就会变得不值钱。
稀有又好用的东西出现在市井,大唐的有钱人就会来抢。
如果抢不走,他们就会买,买到别人买不到为止。
杜荷能够保住这份产业,完全是因为他是京兆杜陵人,京兆杜陵乃是关中名门,那可是杜如晦的家族。
没人敢欺负杜荷。
所以呀,在大唐挣钱实在是太容易,钱多了也是个麻烦事,铜钱太多不能换成白银,更是头疼。
如此强大的王朝,不去自主地控制出口贸易汲取财富,是个很严峻的问题。
问题多了就容易将人逼疯。
李承乾尽可能不去想这些问题,想多了就会想着篡位谋反。
可有钱不挣良心就会痛。
今天,关中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冻雨。
李承乾披着大氅从太极殿出来,今天的早朝刚结束。
徐孝德与于志宁带着一位客人来到了东宫外的崇文殿。
一个炉子放在殿内,李承乾对三人道:“围着炉子坐吧,这天气怪冷的。”
见那位客人还躬身行礼,李承乾语气严肃了几分,颔首道:“坐吧。”
将手放在炉子边取暖,又准备了一些枣与柿子来招待客人。
这位客人年纪大概在五十岁,穿着深蓝色的衣袍,腰配银鱼符说明身份不简单。
只不过在朝中或者平日里没见过。
李承乾又在一旁煮上茶叶蛋。
这客人第一次坐在样式古怪的圆凳上,目光看着太子的一举一动,十分熟练,好似平时都是这样招待客人?
李承乾将碗依次端给眼前三人,问道:“当面是?”
他又起身行礼道:“臣,武士彟。”
徐孝德解释道:“殿下,应国公这些年受陛下命在外奔波,最近才回长安复命,听闻是殿下监理朝政,便来请见。”
李承乾嘴里嚼着枣,脑海中闪过很多信息,神色依旧平静道:“应国公?”
“臣在!”他又是朗声回应。
“你不用这么多礼的。”
“殿下,礼不可废。”
“行吧。”李承乾揣着手无奈道:“有事与孤说?”
“臣,是来告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