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捏着帕子伫立在原处许久,半晌后与丹娘的视线碰在一起。
那双眸子微微一惊,很快又恢复了一片安宁,她咬着下唇又重新凝视着远方,丹娘知道她看的是婆婆文太太。
收回视线,丹娘摸摸鼻尖,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继续跟在丁氏身后。说来也怪,自打阳昶河道惊魂几日后,丁氏原先不灵便的腿脚也在大夫的医治下好多了。
大夫的原话是,因是血脉不通导致了腿脚不便,那一番危机之下,丁氏反而顺利产子,误打误撞打通了腿部的血脉,因祸得福,整个人反倒能正常走路了。
只是不能一次走得太久,站立一会儿便要坐下歇歇。
即便如此,已经让丁氏欢喜不已,这也是她这次愿意出门赴宴的原因。丁氏是个实在人,将这些好处都算到了丹娘的头上,觉得自己要不是摊上这么个小姑子,指不定都没命回来了,还能有今日这般光景吗?
是以,丁氏处处都带着丹娘,一副姑嫂和睦的模样。
女眷中不乏眼明心亮之人,一眼便能瞧出她们俩是真的亲如姊妹,倒不是做戏,当下不免心中暗暗称奇。憾綪箼
两年多前,人人都知道宋家行七的闺女是个小傻子。
小傻子命不好,配了沈府的小瞎子,这小瞎子还是个瘸子,这日子要怎么过?没人看好。
婚配后不久,宋沈两家纷纷离开云州,远赴圣京。
偌大一个沈府就只剩下他们两口子,谁也没觉得他们能撑起门户。
可偏偏,丹娘就是做到了。
如今沈寒天逢圣明戍边,家里只剩一个丹娘。
可人家小傻子就是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让人好不羡慕。
原先还没人察觉到沈府的变化,可近半年来,多少云州城里的富庶人家都与沈府达成了交换约定,沈府出来的那些菜蔬果品真是让让人垂涎三尺,别说一般买不到,就连换也要给出让人家沈大奶奶中意的宝贝才行。
这么一来,沈府的名气就上来了。
也有不少人背地里议论,说沈大奶奶此番举动落了下乘,乃商贾之风,真真败坏沈家门楣。
可要细论起来,这说法又站不住脚,人家沈大奶奶可没有收银钱,他们家的东西也不是你花钱就能买到的。
人的名气一大,在人群中就能体现得淋漓尽致,丹娘平生第一次居然也有人主动来跟她寒暄了。
都是女眷,各自行礼问好便可,也没那般多的俗礼。
三言两语就聊到了沈府的菜蔬,李家三少奶奶汤氏与丹娘关系不错,她笑道:“上回子问你换了好些个蜜桃,倒把府里的那些个小的吃得嘴刁了不少,外头采买来的再也不要,偏偏爱你府里的那些。”
她笑声爽朗,眉眼开明,利落坦荡,是丹娘喜欢的女性风格。
丹娘笑笑:“喜欢便好,人嘛当然是爱更好吃的东西,原先是没处比,眼下有了比较,你还不许他们吃更好的了?”
“好是好,就是怕我家的宝贝,你瞧不上。”李汤氏倒是快人快语。
“怎么会呢?我瞧你上回拿来的那个香炉就很不错,我们家老太太喜欢得很呢。”
“说起你家老太太……是沈府的姑老太太吧?”
“正是。”
“你家这位姑老太太藏得也太深了,来了沈府也这么久了,却是连一面都未曾露过的。”
丹娘轻笑:“长辈身子不好,原就是来养病的,咱们云州天温气暖,刚好合适。恰好姑老太太又信佛,即便是我,寻常也见不着她呢。其实,家中有这样轻省的长辈是件好事,年纪大了却半点不愿烦劳咱们做小辈的,光是这份心我就感激不尽了。”
李汤氏闻言,了然地点点头。
念及自家长辈,忽儿又觉得丹娘这话很有道理,当即更加理解。
却不想,马秀兰款款而来,边走边说:“那还真是好事,人人都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我却瞧着这话不对。难不成谁家的长辈都一般慈爱宽厚,总有那刁钻刻薄,整日念着折腾儿孙的,沈大奶奶,你说是不是?”
瞬间,一屋子的女眷都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丹娘和马秀兰的身上。
谁都明白马秀兰这话说的是谁,但没人敢点明。
丹娘眨眨眼睛:“有道是一样米养百样人,这长辈也是人,当然家家不一样。”
有了这话,马秀兰满意极了。
秀气的大眼睛朝着不远处那张红木雕花八宝椅子瞥了一眼,这一眼看得坐在椅子上的人气得不轻,这人便是文太太。
“若要是摊上那老不知羞的,真是子孙倒霉,一个搞不好就要祸及满门。”
文太太一巴掌拍在桌角上,震得茶盏都抖了抖,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你满口胡诌什么,也不怕这么多人笑话!”
“哎哟,我的好婆婆,我不过是见沈大奶奶和李三奶奶聊得起劲儿,就凑趣说了两句,您若是觉得不好,那儿媳不说就是了。”
马秀兰嘴角上扬,眼神冰冷。
丹娘暗暗腹诽:这模样……把她婆婆吃了都可能,还装什么友善呢?
友善是友善不起来了,只不过无风无浪也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麻烦。
在左右女眷们的劝说打圆场下,文太太倒也乖觉,顺着台阶下了,嘴里不免嘟囔几句,什么任性跋扈,什么不尊长辈之类的。其实大家都知道,这话也就随便唠唠,谁还能当真不成?
一旁的丁氏见状松了口气,扯了扯丹娘的袖子:“你还是别说话了……我瞧着,等会儿散了席咱们就回去吧。”
丹娘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嫂子,是人家李三奶奶找我说话来着,我总不能装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