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昱不怎么吃动物内脏,放下筷子,抱臂百无聊赖盯着他娴熟的翻烤动作,“可后来你们经常来这里吃。”
都是听芮敏、梁意意她们回宿舍说的。
“嗯,你一次都没来过。”陈嘉效盯着她脸,一心两用,手下动作不停,“不是学生会有事,就是和你当时的男朋友有约会。”
郑清昱淡淡看他一眼,又看向那一截截烤了就缩水的牛肠,“部门聚餐我来过的,没觉得很惊艳。”
这家烤牛店的主要客户是滨大的学生,一传十十传百,各个吃了都说好,芮敏梁意意她们也是,回宿舍男人都不讨论了,光回味烤肉。
“这样。”陈嘉效挑了挑眉,心里忽然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笑容一下就淡了。
“那你想吃什么?不过这个点,在滨城的确难有什么好吃的店还开着了,麦当劳?这个总不会出错。”
他没想到这能把郑清昱逗笑,忽然觉得她笑点真的很奇怪。郑清昱把头发别到耳后,清清爽爽,脸完全素颜,清纯娇嫩,里面简单一件打底,完全就是女大学生。偏头笑的时候,洁白牙齿轻轻咬在红唇上,眼睛弯弯,卧蚕格外明显,陈嘉效往后一靠,腮帮子慢慢动,内脏这种东西越嚼越香,吃得舒服了,他整个人懒懒散散的,不舍得挪眼。
想来点啤酒。
从烤肉店出来,七拐八弯穿过居民区,就可以路过滨大北侧门,如果是中午和傍晚,这条街会有很多路边摊,烤冷面、煎饼果子、不太正宗的肠粉、台湾饭团。
北门完全变了样,更换成人脸识别系统,校园在里面,森暗暗只能看到轮廓。
“大四那个暑假,你是不是回学校了?”郑清昱想起来就问了。那个时候,同一届的其他专业同学都已经毕业,而且他们最后一年实习,大多数人早就搬离学校,按理说拍完毕业照就各奔东西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而她们还有一年,暑假回不去,边实习边复习考研,图书馆没有空调,就结伴到校外咖啡厅租包厢复习。
郑清昱记得有一回她从医院下班,路过这条街,同学要买奶茶带去咖啡厅,郑清昱站在路边等她,接受到同学的信号要走时好像是看到一个背影很像陈嘉效的男生在奶茶店前台点单。
那时候芮敏和石俊已经谈恋爱又分手,闹得很惨烈,一晃眼的事,同学一直在吐槽科室,郑清昱就没深究。
故地重游,脱口问出这个问题,郑清昱才开始去想,自己为什么记了一个不确定的背影这么多年。
只是想确认一下。
“那时候都认识两年了,还认不出我吗?”陈嘉效穿得很精致,黑色端重、矜贵,可他整个人很放松,说这话时,脸上是浅浅无奈嘲弄的笑。
郑清昱顿时愕然,抿了抿唇,避开了他视线纠缠。
之后有一天郑清昱在咖啡厅包厢补觉,迷迷糊糊听到隔壁包厢在窃窃私语,好像是说有人看到陈嘉效了,开玩笑让芮敏再冲一把。
芮敏十分不屑,说在实习医院有一个研究生学长在追求自己,陈嘉效算什么东西。另一个人看不惯芮敏,干脆顺着她话说,“陈嘉效实习的时候也谈女朋友了,混血,搞艺术的,我看过照片美死了,怪不得他在咱们学校不谈恋爱。”
那时候芮敏已经不会主动找郑清昱说起这些事,实习开始前,401矛盾爆发,整个宿舍都拆开了,虽说不是郑清昱和芮敏直接发生冲突,可不在一起住,实习又不在一起,交流自然而然就少了。
去年芮敏结婚,郑清昱收到邮件时的确很意外,当然更意外的是会在婚礼现场看到陈嘉效。
郑清昱提前三天到芮敏的城市,参加了她单身派对,当晚芮敏喝多,和郑清昱什么都说了。
“老娘得不到的男人坐一桌,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我穿婚纱有多美,我现在多幸福,错过我是他们的损失……”
实际上,芮敏口中的那一桌上,只有陈嘉效。
“我回来拍毕业照,听说了你们宿舍的事。”都走出滨大了,郑清昱想在事情,忽然听到这句话。
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当初那个女生和芮敏的对话不就证明他的确回来过吗?
郑清昱转脸冲他一笑,“喏,我没认错人。”
陈嘉效的心狠狠震了一下,沉默凝视她,或许自己察觉不到,压抑几天的烦闷,就在这瞬间通通消散了,人真实的在眼前,他被在那样一张美丽脸庞也同样难得的笑容感染,嘴角跟着弯了弯。
“你出来了,你下属们去吃了什么?”
陈嘉效瞥一眼导航,送她回酒店,冷冷淡淡,“没关注。”过了一会儿,郑清昱什么都没说,他自己开口:“是不是又在骂我?”
郑清昱皱眉,古怪看他一眼,发现他在无声笑,锋利俊朗的侧脸轮廓也柔和了。她安静收回视线,主动说:“我那天心情不好,你爸是你爸,我不该把工作方面的情绪发泄到你身上。”
他自己说过,陈霆民和他没什么太大关系。
两个人各自在的领域,又天差地别,郑清昱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这个听起来很牛逼的“COO”每天到底都在做什么工作,一时冲动,就把他打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
“我说过了,要是心里不舒服,骂回来。陈霆民是我父亲,这一点在法律层面无法改变,如果骂我可以让你痛快一点,你可以骂我。”
郑清昱心头隐隐颤了一下,目光不自主停留在他情绪淡薄的眼睛。车速慢下来,陈嘉效语气放缓,“情绪发泄不出来,比死还可怕。我妈当初就是这样。”
书记陈霆民婚姻史,早就不是什么秘闻,他第一任妻子和他是本科兼研究生同学,两人是校园恋爱,毕业都进入医科大附院从事临床工作,一个干心内,一个干神内,各自都是领域拔尖出色的杰出青年人才。陈嘉效十岁那年,陈霆民和自己带的规培生搞在一起,陈嘉效母亲曾拿刀扬言要砍死陈霆民,两人的事很轰动,严重影响到医院声誉,惊动领导私下调和,两人最终离婚。
陈嘉效母亲后移民加拿大,继续在专业领域成长为享誉国际的专家,也是前两年才从临床退下来。私底下,他母亲一直在自学中医,如今在温哥华开了家中医馆,早实现钱财和时间自由。
其实陈嘉效没和郑清昱聊过自己的家庭,这不属于他们交流的范畴,可他知道郑清昱懂。
车厢陷入沉默,些许诡异的尴尬,郑清昱变得有些不自在,事实上,从她第一次和陈嘉效独处,到现在,这是第一次她察觉到自己在这样的窘境里。
这比每天面对一个人品不行、私生活混乱的领导依旧需要尊敬对方还要让人难受。
“介意我点烟吗?”
陈嘉效偏深沉的少年音把郑清昱拯救出来,她犹豫几秒,说:“开车不要抽烟。”
促狭一声笑,可郑清昱去看时,陈嘉效还是那团让人揣测不透的影子。
酒店走廊很安静,脚踩在上面绵绵的摩擦声都被无限放大,后来一路两人无话再说,郑清昱迫不及待想要结束这种状态。
“我到……”
剩下的音节,全都湮没在来势汹汹的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