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这像是他们的首领。
李许问:“不知阁下是何人?是你?救了我们兄妹吗?”
“不敢当,略尽些绵薄之力罢了。”来人在众多黑衣人的侍奉下坐好?,黑色广袖静静搭在膝上,一举一动自带贵气,“鄙人姓秦,家中?行长。”
李许在心里想了一下,姓秦?似乎没?听?说哪个望族信秦。或许这是他的托辞吧,李许没?有在意,拱手道:“秦大公子。”
李许想要拉关系,特意用了客气的称呼,其实他还阴差阳错叫对了。古时诸侯之子才能叫公子,后来这个尊称泛化,民?间也可以相互敬称公子。
秦惟听?到这个称谓,唇角轻轻一勾。秦大公子……这个称号,实在许久没?有听?过了。
秦惟比手,对李许李贞说道:“吴王,义安公主,请坐。”
李贞立马注意到他的手掌极其漂亮,似乎许久不见阳光,他皮肤冷白?,不见血色,精致完美的如同玉雕。他的声音也很好?听?,语调不疾不徐,说话自带三份笑意,听?着?就让人心生亲近。
原来真的有人,仅听?声音就能判定为美男子。
李贞走神的功夫,秦惟已经?和李许说起外事。朝廷最大的事就是女主天下,李许气得不行,不断骂武氏牝鸡司晨。
相比之下,秦惟就优雅从容多了。他等李许发泄的差不多,才悠然截断他的话:“太后篡位,吴王意欲如何?”
“自然是招兵买马,攻入洛阳,清君侧,光复李唐江山。”
秦惟轻轻点了下头,问:“清君侧不难,但是,哪一位是君?”
李贞和李许都?沉默了。过了片刻,李许说道:“自然是太子李怀。他是父皇亲封的太子,景明元年亦登基称帝。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李许说完,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地看向秦惟。秦惟的脸隐没?在面具后,他许久未言,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鹿失其野,群雄逐之。我以为,吴王是个英雄。”
李许不由屏住呼吸,问:“你?这是何意?”
“赵王李怀虽是嫡出?,但皇位是从他手上丢失的,他有什么能耐再居皇位?何况,武后终究是他的母亲,听?闻赵王从小就怕母亲,恐怕即便?义军冲入宫廷拥护赵王复辟,武后对他呵斥一声,赵王就吓得认错了。这样的人,怎么能指望他光复李室呢?”
“你?的意思是……”
“论排行,吴王为长,自古皆是以长为尊,长兄犹在,哪有其余兄弟的位置?论出?身,吴王为兰陵萧氏的后代,血统远比武氏高贵。论才干,吴王忍辱负重,杀伐果断,远比软弱惧母的赵王强多了。从外部条件来讲,吴王此刻安全待在扬州,只需振臂一呼,天下群雄响应,而赵王却被困于东宫,一举一动都?受牵制。无?论怎么说,吴王做群龙之首,才是顺时顺势之举。”
李许当然不想辛辛苦苦打仗最后却拥立李怀当皇帝,然而他不是太子,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但是听?了秦惟的话,李许飘忽起来,仿佛自己?真成了拨乱反正的唯一人选。
李贞倒注意到一个细节:“这里是扬州?”
“没?错。”面对女子时,这位秦大公子似乎总是温柔含笑,如沐春风,“义安公主若是喜欢扬州景致,来日,在下愿陪公主一览。”
李贞对面前?这个人很有好?感,问:“你?在扬州还有产业?”
天黑只看了一部分,但是能感觉到这个院子面积不小。这位秦大公子到底是什么来路,神通广大,手眼通天,似乎还富可敌国。
秦惟轻轻笑了:“自然有。”
李贞虽然有心探一探秦惟的底,但她知道自己?是从女皇手下偷跑出?来的,暂时不宜抛头露面,便?笑了笑,没?有应话。秦惟在女人中?游刃有余,他说这些只是习惯性客套,其实并?不想陪她。
区区一个公主,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李许已经?被秦惟说动了,但他毕竟是皇室出?身,知道不能早早在别人面前?露了底。李许故意含糊地说:“武氏终究是我嫡母,起兵有造反之嫌。如今我们兄妹死里逃生,无?病无?马,秦大公子凭什么敢提造反的话?”
银色面具后传来清浅的笑声,秦惟拍了拍手,像雕像一样守护在秦惟身后的黑衣人上前?,挥手一撒,几个纸片落地,顷刻成了执甲披矛的武士。他们握着?武器一动不动,然眉毛须发皆如活人。
李许早知秦惟深不可测,但还是被他的神通吓到了。李许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问:“这似乎和朔方之变很像……”
“十五年前?,我门下有人叛变,将我的符纸盗走,并?偷学了操纵术。后来,我派人去清理门户,之后再没?有发生过类似事情。”秦惟似乎什么都?没?说,但是李许一听?就露出?了然之色。
原来有人偷了秦惟的东西,去朔方作乱。难怪当初妖道突然不见了,没?想到竟是被秦惟清理门户。
李许轻而易举就信了,他道:“秦大公子有所不知,我有一位皇妹,极擅妖魔玄道之术。这些纸兵看着?威风凛凛,但毕竟是纸做的……”
秦惟听?到前?半句就笑了:“吴王指的是盛元公主?”
李许惊讶:“你?怎么知道?”
“盛元公主大名鼎鼎,我神往已久。”秦惟语调里含着?笑,悠悠道,“我早想向盛元公主讨教一二。吴王放心,盛元公主只有一人,但是我手里的符纸却有千兵万马。刚才给吴王展示的,不过最低级别的武士。”
李许放了心,秦惟说得对,李朝歌再能耐,总不能一个人打一支军队。现在,只剩最后一丝顾忌了,李许紧盯着?秦惟面具后的那双眼睛,问:“秦大公子既然有此等神通,为何不自立为王,而要帮我?”
秦惟低笑,李许一个男人,都?觉得他的声音性感华丽极了:“我所求唯有求仙问道,无?意于天下。说起来,我还有一事相求,待来日吴王御宇,能否封我为国师,助我早日成仙。”
要是秦惟说自己?能耐不足、忠心为国等话,李许不会?信,但他说求仙问道,李许一下子放心了。李许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来:“秦大公子神通广大,必早日得证大道。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秦惟对此只是颔首一笑:“合作愉快。”
黑衣人悄悄上前?,提醒道:“主上,该走了。”
秦惟站起身,长长的斗篷从地上扫过,如一条暗色的河流。秦惟对李许、李贞微微示意,道:“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吴王,义安公主,回见。”
李许站起来送秦惟出?去,李贞落后一步,跟在兄长身后。他们几人走到门口,李许突然说:“我们马上就要共举大事,身家性命都?拴在一条绳子上。这么重要的关系,为何秦大公子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秦惟刚才一直游刃有余,听?到这话,他抬手碰了下银面具。李贞莫名觉得,今天晚上他所有的举动都?在计划之中?,唯独这个动作,是他本能所为。
秦惟马上就恢复过来,浅笑吟吟道:“面貌丑陋,不好?示人。请吴王、公主见谅。”
李许有求于人,对方不肯摘面具,他也不能勉强。李许笑了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就含糊过去了。秦惟临走前?,看到李贞的视线,不由笑问:“公主为何这样看我?”
他们虽然是合作关系,但妹妹一直盯着?对方也太失礼了。李许尴尬,正待说什么,就听?到李贞犹疑地说:“并?非有意冒犯,但是我真的觉得,我在哪里见过公子。”
真是标准的搭讪开头,李许越发尴尬,赶紧打发李贞离开。李许跟在秦惟身边解释,秦惟含笑听?着?,时不时点头应诺,但目光一直盯着?刚才李贞站立的地方。
觉得他很熟悉吗?自然该是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