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的条件不比长安洛阳,他们父子这一别,还真?未必能再见。长孙家一脸哀戚地准备启程,其他家族里,被阴云笼罩的也不再?少数。
裴家虽然洗脱了罪名,但同样被长孙家牵连,裴思廉被贬为云州刺史,不日赴任。高子菡一家亦未能幸免,东阳长公主及驸马被贬往巫州,子孙同往。高子菡担心路上辛苦,执意要送父母去巫州。
高子菡出京那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她坐在马车中等待出城,队伍缓慢行动,高子菡断断续续地听到外面的人说:“女皇下令今年免三成税,家里有五十岁以上老人的,还能去县衙领长寿津贴。”
“对啊,女皇还开了育婴堂,家里有得病的、残疾的,或者孩子太多了养不起,都可以送到育婴堂。听说过几?天,东都里还要开设女学,免费招收女学生,若有才华者,可入宫随侍女皇左右,说不定能封个女官当?当?。”
“女官?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盛元公主不就是女子当?官嘛。”
“哎呦,我们家幺娘自小要强,只可惜家里没钱,供他兄长娶妇了。要是女学不收束脩,是不是能送幺娘试试?”
“能,只要能通过考试,便可进入女学就读。若以后进宫当女官,还可给家里免徭役。”
侍女在高子菡耳边轻轻唤:“娘子?”
高子菡回神,问:“怎么了?”
“长公主刚才派人传话,说很快就轮到我们出城了,娘子做好准备。”
高子菡点头。她坐在车厢中,忽然感慨难言。
女皇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窃国者、暴君,李家多少人因为她无端的猜忌而尸首异处。对臣子和世家来说,她也不是个好人。
她手上沾满了鲜血,可是,底层百姓和寒门又在称颂她的功德。高子菡茫然了,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马车骨碌碌开动,一步三停,终于驶出城门。她即将要离开洛阳了,高子菡生出种难言的怅然,这时候,外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高子菡鬼使神差掀开帘子,看到一个女子骑着马冲过城门。高子菡一怔,立刻推门出来:“盛元?”
李朝歌停到高家的车队前?,她勒住马,轻巧地跃下:“听说今日姑母和高表姐离京,我来送二位一程。”
高子菡没想到,曾经她高朋满座,宾客盈门,落难后立刻门庭冷落,最后来送他们一程的,反而是没什么?交往的李朝歌。
高子菡叹气,她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李朝歌出来送她是好心,但若是话说的久了,难免会惹女皇猜忌。高子菡说道:“谢谢你,你的心我们领了,快回去吧。”
前?面东阳长公主听到动静,也掀开车帘看。李朝歌对着东阳长公主的方向拱手,算是送别:“姑母,表姐,此去巫州,一路颠簸,诸位保重。”
高子菡眼眶不知为什么?有些湿,她偏头擦干泪水,说:“我会照顾母亲的。你和顾少卿在京城里,也要保重。”
李朝歌颔首应下,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上马,如来时一般潇洒离开。高子菡戴着幕篱,站在马车前,久久看着前?方那个女子的背影。
许多年前,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春日,她邀请几个闺中好友玩扶乩。那时候裴楚月和李常乐亲如姐妹,长孙三娘和长孙五娘心高气傲,少女们聚在一起,眉目间满是不经世事?的骄矜飞扬。
如今,高子菡执意随父母去巫州,丈夫婆婆十分不满,已在和离边缘;李常乐嫁与魏王为妻,依然是人人巴结的明珠;裴楚月流产,气血大亏,高子菡离京前去探望她,她眉目未变,但眼睛里那股火再也亮不起来了,而且全程没有提过李常乐一个字。
长孙三娘和长孙五娘被娘家连累,一个和离,一个称病。当?年一起玩扶乩,少女们多么?无忧无虑,如今,各自飘零。
唯有她,从未改变。当?年她不带任何武器,独自一人跃上高楼,如今她空手出京,只为和亲故道一声别。
“娘子……”侍女在身后怯怯叫唤,高子菡放下幕篱,最后看了一眼,转身上车,“走吧。”
草长莺飞的三月春光,高大庄严的洛阳城阙,骑马独行的素衣少女,一同在高子菡身后化成远影。高子菡坐在车中,无声向身后道了个别。
别了,东都,皇宫,李朝歌。
她的少女生涯,她的洛阳岁月,都结束了。
——《重明阙》篇完。
第131章 男宠
皇城, 又到了一天一度白千鹤最?期待的散衙时分。从申时一刻开始,白千鹤就收拾东西,准备开溜。快申时二刻时, 从外面进来一个衙役。他敲门, 进到正殿中,给?李朝歌作揖:“指挥使, 顾寺卿命小的传话,寺卿说散衙后他要去裴府送行, 问指挥使是否同去?”
前段时间因为二王谋反,很多?家族被卷入清算, 裴家、长孙家、高家都被流放。东阳长公主和高家最?先离开东都,前两天, 长孙家也?走了。现在?, 轮到裴家了。
大家族纷纷流放, 朝廷高层顿时空出来一半。顾明?恪从大理寺少卿擢为大理寺卿, 已经成为大理寺名正言顺的一把手。
裴家不日离京,顾明?恪作为表公子自然要有所表示。今日裴家人都会回府,顾明?恪难得没有加班, 而是按时下?衙,去裴家参加送别宴。顾明?恪按照流程, 来隔壁问了下?自己的妻子,要不要一起回去吃饭。
李朝歌想都不想, 道:“不去。”
传话的衙役应诺, 回去给?顾少卿递话。顾明?恪一点都不意外,他交代完大理寺的安排后,就难得踩着退堂鼓声,准时下?班。他出门时, 还凑巧看到白千鹤像只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人群,率先向皇城门奔去。
镇妖司很快就走空了,李朝歌留在?最?后,等路上?不挤了才出门。皇城只剩稀稀落落的人,因此,李朝歌出去时,一眼就看到一个陌生面孔。
对方由一个太监领着,站在?宫门前,正在?和守卫说话。李朝歌眉毛轻轻挑起,她转了方向,走向那?边。
宫门守卫看到李朝歌,立刻站直了行礼:“指挥使。”
李朝歌点点头?,目光警惕地落在?对面那?个男子身上?:“这是何人,何故进宫?”
男子身材修长,面容俊美,有一股世家大族的清俊雅致,但是看衣着又不像。这样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宫门口,可疑至极。
李朝歌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怀疑,引路的内侍见了,慌忙解释道:“盛元公主,这是女皇召见的人。”
女皇平白无故召见一个外人做什么?李朝歌问:“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温文尔雅给?李朝歌行礼:“回公主,在?下?张彦之。”
借着行礼的动作,他仔细地打量着李朝歌。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盛元公主。比他想象的年轻,也?比他想象的貌美。
李朝歌在?东都这么多?年,不说识人千面,但对各家各户的子弟还是有数的。姓张的官员后辈里?并没有“张彦之”这个名字,以他的容貌,如果真在?洛阳,怎么也?不该籍籍无名才是。
李朝歌又问:“父系何人,叔伯可有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