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郎这些年一直不去想,因为这个原因,他对莫琳琅的生母越发厌恶,觉得就是这个女?人不吉利,给莫家引入了怪胎。莫大郎有点憷莫琳琅的眼睛,只能用喝酒麻痹自己。一喝酒,他就想打人,有一次不小心?,他把莫琳琅的生母打死了。
后来莫琳琅越发沉默,莫大郎觉得这个女?儿怪的很,私心?里不想看?到她,便由着莫刘氏搓磨莫琳琅。今日?他本来不想搭理莫琳琅,但是莫琳琅说发财,莫大郎没?忍住,就跟着莫琳琅出来了。
没?想到,他竟然听到这么?一个故事?。莫大郎倒没?有想过莫琳琅骗他,莫琳琅的诡异之?处他是知道的,如?果别?人说梦到了老婆婆埋金子,莫大郎一定觉得对方想钱想疯了,可是莫琳琅梦到了,莫大郎就觉得确有其事?。
那可是金子啊!莫大郎赶紧四处看?了看?,见巷子里没?人后,才压低了嗓门?,问:“你记得那棵树的模样和位置吗?”
莫琳琅静静注视着目露贪婪、一副丑陋嘴脸的莫大郎,轻轻点头道:“我记得。”
莫大郎用力一拍掌,喜不自禁道:“太好了!”他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赶紧控制住,悄悄对莫琳琅说:“你快把地点说出来,趁还没?被人发现,我这就去挖金子。”
莫琳琅眼睛中浮现出讽意,她说:“阿父,很快就要宵禁了,现在就算出城也来不及回来。要是千辛万苦挖出来金子,却被人在城外抢了,那多不划算。不如?我们明日?再去,正好也准备些防身的东西。”
莫大郎连连点头,道:“对,你说得对,我都高兴糊涂了。你今夜将地图画出来,我明天一开城门?就去挖!”
“我只记得那棵树的样子,没?看?到周围的地形。”莫琳琅说,“阿父,明天我带着你去吧。”
莫大郎不太情愿金子被别?人看?到,如?果是他挖出来,那这些金子就全是他的,如?果带着莫琳琅,少不得要给莫琳琅分些。但是莫大郎转念一想,莫琳琅是他女?儿,岂能不向着他?只要他对莫琳琅哄两句,莫琳琅保准乖乖听话。以后再让莫琳琅多做几个梦,他岂不是有花不完的钱财?
莫大郎高兴地嘴都合不拢,他头一次对莫琳琅展露出温柔慈爱的神色,他摸了摸莫琳琅的头,说:“好女?儿,你做得好,若是为父发财了,必然好好给你置办一副嫁妆,刘氏拦着也没?用。一会回去你什么?都不要和刘氏说,明天无论能不能找到东西,你都不要告诉她。她虽然是莫家的媳妇,但毕竟是外姓,只有我们父女?才是一条心?的,你说是不是?”
莫琳琅看?着莫大郎,唇边讽刺地勾了勾,颔首:“这是自然。阿父,如?果我们明天一大早出城却空手而归,小娘少不得要怀疑,不如?我们带几只鸡出去,就说出城卖鸡仔,正好篮子里也能藏东西。”
莫大郎一听这个主?意好,立刻道:“还是你想得周全,我们就这样办。你一会去鸡圈里挑几只鸡,明早你不要赖床,早早起来,我们一开坊门?就出发。”
莫琳琅应了一声,垂下眼睛,讽刺地想,她从来没?有赖过床。每一天,她都是天没?亮就等在坊门?口的。
偷懒的人,分明是莫刘氏和莫大郎。
莫琳琅和莫大郎回屋,莫刘氏见莫琳琅突然和莫大郎说话,还出去嘀咕了好半天,眼珠子一直狐疑地盯着他们。但是莫大郎今日?不知道怎么?了,无论莫刘氏怎么?试探都不漏口风,莫琳琅更是一回院就跑到鸡圈,抱着几只鸡仔看?。
莫刘氏本能觉得不对劲,一晚上都盯着莫琳琅。莫琳琅没?有在意,她早早回到自己睡觉的柴房,从墙角暗格里,挖出来一把刀。
这把刀锈迹斑斑,明显是别?人扔了不要了,又被捡回来,一点点打磨好的。莫琳琅缓慢地将刀身上的布料解开,刀刃反射月光,冷冷地映照在她的脸上。那双眼睛如?死人一般,毫无感情。
莫琳琅将短刀藏在自己袖子里,手指无声地攥紧。
娘,为了这一天,她足足忍了五年。明日?,她就能报仇了。
莫大郎因为心?里存着事?,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天还没?亮,莫大郎就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他躺在床上,不知为何?吓出了一身冷汗,心?脏砰砰直跳。
莫刘氏和莫小郎睡在旁边,莫大郎悄悄起身,绕过莫刘氏,赤着脚下地,直到出了屋子才敢穿鞋。
此刻天空是青黛色的,院子里尚且灰蒙蒙一片。而莫琳琅已经穿好了衣服,麻利地将院子收拾好,还喂好了鸡。
莫大郎第一次起这么?早,他看?着晨光中那个小姑娘,明明身形瘦弱,干活的动作却熟练又利索。莫大郎难以想象这是自己的女?儿,他咳了一声,莫名有些愧疚:“琳琅。”
莫琳琅回头一看?,对着莫大郎露出一个笑来:“阿父,你醒来了。”
莫琳琅衣服穿了好几年,袖口早就短了。随着她动作,她的胳膊露出来很长一截,能看?到瘦弱的腕骨,以及青黑色的淤痕。莫大郎终于意识到莫刘氏对莫琳琅苛待太过了,他怀着心?虚,对莫琳琅说:“你还是个小孩子,这些活留着让你娘做吧。快收拾东西,我们要出城了。”
莫琳琅应了一声,她提起放在一边的篮子,弯腰从鸡圈里捧小鸡仔。她手伸向一只有翅膀凝着血的鸡时,那只鸡像是有感应一般,亦抬头看?她。两人视线交错,莫琳琅没?说话,安安静静地把罗刹鸟放入篮子中,和众多小鸡混在一起。
莫大郎想到一会自己就要去挖金子,心?慌的不行,一路上都在不停擦汗。而莫琳琅就很平静,他们两人排在出城的队伍中,经过一重重盘查,终于到了城门?。
城门?守卫将他们拦下,检查了他们的手臂后,厉声问道:“篮子里是什么??”
莫琳琅淡然地掀开一角,说:“是鸡仔。”
“你们要卖鸡,不去南市,出城干什么??”
莫琳琅没?回答,莫大郎连忙上前,又是哈腰讨好又是偷偷塞钱,终于打通了守卫。守卫用刀掀开篮子上的布,大致扫了一眼,粗鲁地扔下,说:“好了,出去吧。”
“哎,多谢军爷!”
莫琳琅平静地将被弄乱的蓝花粗布整理好,盖在叽叽喳喳的鸡仔上,挎着篮子,走出长夏门?。
莫大郎顺利出门?,明显松了一口气,这时他才意识到后背被汗浸湿了。莫大郎拿起衣摆扇动,问:“你梦到的那个地方在哪儿?”
莫琳琅垂下眼睛,轻轻道:“就在前面。”
长夏门?,那对父女?走远后,城门?守卫立刻走到长官面前,悄声禀报道:“中郎将,有人带着禽类出城了。”
羽林卫中郎将瞬间打起精神,问:“从哪个方向走了?”
守卫指向莫琳琅和莫大郎离开的方位,中郎将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一个文弱少女?,手臂上挎着一个竹篮。中郎将点点头,说:“你带人悄悄跟着,不要打草惊蛇,我去禀报安定公主?。让其他人小心?守着城门?,如?果还有人带着鸡鸭鹅等禽类出门?,全部记下来。”
“是。”
发布告示第三?天,李朝歌终于接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她握着剑,在桌子上敲了敲,示意白千鹤别?吃了:“走,鱼上钩了,该收网了。”
李朝歌今日?换了身绛紫色胡服,腰上束着革带,脚下踩着鹿皮靴。她大步从茶楼中走过,神态从容,步履坚定,气势冷淡而沉稳。明明此刻太阳还没?升起,但是她的身影穿过灰蒙蒙的雾霭,如?同?清晨第一缕阳光般,立刻刺破了混沌,整个世界都亮堂起来。
周劭一口把酒干掉,二话不说站起身就走。白千鹤认命地将包子塞到嘴里,临走时不甘心?,又从桌子上拿了两个:“你们慢点,等等我!”
李朝歌已经翻身上马,长腿跨在马上,修长的惊人。她手中握着缰绳,都不等周劭和白千鹤准备好,就已经驭马跑起来:“我?走了,你们自己跟上。”
李朝歌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靠告示找出罗刹鸟。洛阳是万户之?都,常住人口足有五十万,而这五十万人畜养、食用的禽类,更是难以计数。靠百姓自发举报,怎么?可能找出来擅长变形,尤擅蛊惑人心?的罗刹鸟呢?
她发布告示只是个幌子,她真正的排查重点其实在城门?。罗刹鸟受了重伤,此刻无异于惊弓之?鸟,之?前它还能沉住气藏着,当它听到朝廷已经开始关注鸟类时,必然再也坐不下去,一定会想办法?出城。
只要李朝歌守好城门?,根本不需要一户一户找。她只管等着罗刹鸟自投罗网就够了。
此刻刚开坊门?,洛阳百姓一股脑涌到街道上,古老的东都结束一夜沉睡,正在慢慢苏醒。平直宽敞的洛阳街上,一阵马蹄声哒哒而至,百姓们连忙避开,他们都没?有看?清马上的人是谁,便感觉到一阵风倏地吹过,顷刻间便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