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歌松了口气,立即道:“遵命,儿臣必小心谨慎,绝不让圣人天?后担忧。”
皇帝习惯了凡事询问天?后,天?后说可以,皇帝便也觉得可以。他叹了一声,仍然不放心,絮絮道:“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朕再从北衙调些人手保护你,一百骑够吗?”
这只食人妖和黑熊妖不同,食人妖隐藏在东都坊市里,埋伏、排查、追捕都需要人手,李朝歌绝不可能自?己完成?,势必需要人手辅助。但是北衙六卫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壮男子,擒贼平乱可以,抓捕妖物,恐怕不太行。
李朝歌想?了想?,抬眸说:“儿臣倒有几个人选,还请圣人、天?后开恩,允我自?主选择人手。”
这些都是小事,皇帝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好。这是北衙的令牌,你若是缺人手,随时去六卫调人,千万不能独自?涉险。”
天?后听到,眉尖微微一挑,回头?轻轻扫了皇帝一眼,眼中?神色莫辨。皇帝并没有在意兵符,也不觉得自?己这句话给了李朝歌多大的权力。在他看来,李朝歌只是个小姑娘,就算学了一身本领,也是武力厉害而已,胆子能大到哪里去。
所?以皇帝放心地将龟符交到内侍手里,示意他们递给李朝歌。李朝歌本来打算拒绝,可是看到那枚古朴厚重的龟符时,她又改变主意了。
兵符是稀罕物,摸一次不容易,就算她这次用不着,握在手里过过瘾也无?妨。反正,是皇帝亲自?开口的。
李朝歌面不改色将龟符收下,郑重对上首行礼:“谢圣人、天?后成?全。儿臣必不辱命,绝不辜负圣人和天?后的信任。”
皇帝没当?回事,依然殷殷嘱咐李朝歌注意安全。李朝歌一一应下,她见时间差不多,就起?身告退。
如今妖物还在洛阳里行凶,每多耽搁一天?,兴许便要多死一个人。科举考试在即,放任恐慌蔓延下去绝不是明智之举。
皇帝也忧心外面的局势,见状没有多留,由着李朝歌出去了。
李朝歌从文成?殿出来后,看了眼时间,戌时一点?,很快就要宵禁了。李朝歌没有耽误工夫,立刻拿着龟符,往宫门外走去。
单打独斗非长久之计,捉妖之前,她得先找几个帮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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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里内,白千鹤倚在塌上,手指随胡笳打着拍,另一手握着酒杯。美艳如花的胡姬跪坐在白千鹤身侧,拈起?樱桃,轻轻放到白千鹤嘴里。
美人,美酒,美景,三美齐聚,简直是人间胜事。白千鹤抿了口酒,悠悠唱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种日子,给神仙也不换啊。”
胡姬围在白千鹤身边,似嗔似怨道:“白郎知己遍天?下,妾身知道自?己色浅才轻,留不住郎君。只望白郎这次在洛阳多待些时日,莫要让奴家空等。”
白千鹤自?然一口应诺,握着胡姬的手好一通表白心意。白千鹤游历天?下,放浪形骸,各州各地有不少?红颜知己,眼前这位胡姬,就是其中?之一。
白千鹤从不在任何一个地方久留,他从李朝歌手里逃出来后,本来打算立刻开溜远走高飞,但是他转念一想?,李朝歌刚刚回宫,肯定忙着和父母兄弟联络感情,这段时间恐怕顾不上外界。白千鹤难得来洛阳一次,不如进洛阳游玩几天?,顺便会会之前的红颜知己。
白千鹤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他吊儿郎当?进城,一进洛阳直奔北里,如今已在花楼酒肆里浪荡了半个月。
自?古繁华之地必有灰色产业,长安平康坊闻名天?下,洛阳北里便是平康坊的翻版,虽然知名度差很多,可是美人美酒都是相似的。白千鹤这些天?过得醉生梦死,浑不知白天?黑夜,简直快乐极了。
他正和胡姬互诉衷情,忽然打外面走进来一个小女郎,贴在门边站着,不说话不表态,就偷偷地一眼又一眼瞅白千鹤。胡姬注意到了,她轻哼了一声,把白千鹤手中?的酒夺过来,斜眼问:“许久不见,你倒是又添了许多风流债。这是你的小情人?”
白千鹤冤枉,他连忙道:“我确实沾花惹草,行事风流,但我和女人留情有三个准则,一不碰良家女子,二不碰不情愿之人,三不碰童女幼女。这个小姑娘身体都没长开,一团孩子模样,我就算再没有底线,也不至于?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吧?”
胡姬知道白千鹤的品行,他虽然行走于?黑白两道,干的是顺手牵羊、偷鸡摸狗之事,但为?人最重义气,绝不会动老?弱病残的主意。白千鹤说不认识这个小孩子,那就是真的不认识。
胡姬信了,她眸光流转,问:“那她眼巴巴跟来,眼珠子都不错地盯着你,是想?做什么?”
白千鹤也想?知道。他从塌上支起?身,对小姑娘招招手,说:“小妹妹,过来。”
小女孩左右看看,确定说的是自?己,悄悄靠近。白千鹤给小女孩塞了块馍,问:“小妹妹,你是谁?”
小姑娘结结巴巴,说:“我是在这里打杂的,平时都在厨房。”
白千鹤看向胡姬,胡姬轻轻点?头?。白千鹤又问:“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你认识我吗?”
小姑娘摇头?,说:“不认识。但是刚才一个漂亮姐姐给我一串铜板,让我把这张字条递给你。”
白千鹤挑眉,一个人影瞬间浮现在他眼前。他低头?,接过小姑娘手中?的纸条,缓缓打开。
“戌时五点?,北市南门见。”
小姑娘把纸条递给他后,就抱着馍跑了。胡姬摇着扇子看了一会,见白千鹤完全陷入思?绪的样子,意外地挑眉,问:“又是哪位红颜知己约你?”
白千鹤摇头?,掌心微微用力,将纸条化为?齑粉。他没有问传信之人是谁,身形容貌为?何样,即便不问,他也知道这是谁。
白千鹤双手枕在身后,大咧咧地靠在围屏上。过了半晌,他忍无?可忍,道:“这么没诚意的吗?请人帮忙,本人连面都不露?”
其实李朝歌并非没诚意,她将纸条交给小姑娘就走,并不是不重视白千鹤,而是她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
宵禁在即,很快洛阳内各门便要落锁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得尽快去一个地方。
禁狱内,看守拿出钥匙,开门之时,还是忍不住回头?提醒:“安定公主,这里面关押的都是重刑犯,各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今年秋后就要问斩了。您确定要进去?”
李朝歌点?点?头?,说:“我知道。开门吧。”
看守见劝不动,叹了口气,认命地开门。罢了,这些王孙贵族成?天?都有新主意,小人物管不了,也不能管。
狱卒打开漆黑沉重的锁,替李朝歌推开门,却不肯再往里走了:“公主,地上路滑,您小心脚下。”
随着牢门打开,一股腐朽、阴暗,还混着血腥味的陈腐味道扑面而来。李朝歌适应了一下光线,便从容地走入死牢。
狱卒担心李朝歌无?法适应牢狱里的气氛,殊不知,前世镇妖司的诏狱,可比这里血腥多了。李朝歌穿着精致干净的鹿皮靴,一步步踏在乌漆墨黑,不知道是灰尘还是血迹的地面上,两边牢狱静悄悄的,唯有李朝歌的脚步声回荡其间,阴森又诡异。
李朝歌很快停在一座牢狱前,里面,一座黑影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北墙。
狱中?人隐没在黑暗里,肌肉虬结,身形庞大,胳膊比得上寻常人腿粗,然而他的四肢、脖颈上却拴着铁链,身形像座小塔一般,黑压压的,压迫感惊人。
即便成?了这幅模样,也不掩他身上的危险气息。但他的表现却和他的危险外表截然相反,李朝歌已停在门前,他却没什么反应,依然失神地盯着墙面,看起?来完全懒得搭理外面的一切。
李朝歌不在乎对方的轻慢,她不紧不慢开口,道:“周劭,汾州人士,少?时纠集地痞,逞凶斗恶,打家劫舍,永徽十五年金盆洗手,退出黑白两道。永徽二十一年,当?街杀晋州刺史之子。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