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瞎子狠吸了一口烟,胡子拉碴的嘴里呼出一口烟气,用爷爷此前从未听过的冰冷语气说:“故事都是人编的!大牛子,你听过的故事有不少,可真正的真相有几个人在意?有谁会真的知道?只要扣上个鬼神的帽子,嘿嘿,有的是人帮你编故事。”
王瞎子嘿嘿笑了两声,笑得很冷,也很无情。爷爷却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远的不说,就说这黄河大鳖的事。
早上发生的事,下午隔壁村就有人绘声绘色的传,谁谁谁把大鳖宰了吃后肠穿肚烂而亡。
这种故事以讹传讹,不知道会有几个版本。而真相?似乎没人关心,只要故事精彩,能满足人的好奇心就够了。
真相并没有那么重要。
爷爷感觉遍体生寒,一些曾听过的故事在脑海中闪过,变得更为诡异与惊悚。
王瞎子又吸了一口烟,这时保家仙女说:“我问你,如果把那大鳖放走。如何?”
王瞎子摇头:“已经抓上来过一次,他们就能确定那大鳖在哪,而且那大鳖被乌铁印破了道行,没法再兴风作浪。最多再花些气力,把它再捞上来一次而已。”
爷爷心里有些愕然,那乌铁印还是自己拿去的。
但保家仙女似乎已经有了计划,她说到:“不是这样把它放回去,只要没了那块‘辟水石’,那只大鳖也就失去了它的价值。”
“你是说把辟水石藏起来?”王瞎子眼睛先是一瞪,接着又摇头,“太难了,他们都是憋宝人。而且是个中行家,想在他们面前把辟水石藏起来,连我也做不到。”
“你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保家仙女忽然扬声说到,把爷爷和王瞎子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我有一个绝对能把辟水石藏起来的地方,但是要帮长河村渡过这次的灾难,你小子必须出力。”
保家仙女指着爷爷说,爷爷当即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而你。”保家仙女眼神灼灼地盯着王瞎子,“你呢?你在长河村苦守十三年,憋宝就是为了那辟水石。你怎么想?如果你不能做出决定的话,这个计划就没有可行性。”
很显然,王瞎子犹豫了,也动摇了,整个人抿着嘴唇不说话,手上的旱烟都掉到了地面上,砸出一串火星。
“王叔!”爷爷情急地叫了一声,这是他小时候经常叫王瞎子的称呼,后来长大了,觉得老瞎子坑蒙拐骗没个正经,加上眼睛不好,才开始称呼他王瞎子。
听到他这一声叫,王瞎子身子一震,神情复杂地看向爷爷,嘴唇抖了抖开口道:“好孩子,牛子,老瞎子不是没良心的人,你爹的恩、村里人的恩,老瞎子都记着。你骂的对,我差点当了白眼狼,我不是人!”
说着,王瞎子用力甩了自己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听得人心里都是一慌。
爷爷心里着急,心说都这节骨眼了,你还搞啥自我反省呢?但他话还没说,王瞎子就呼出一口气,神情看上去轻松了许多,看向保家仙女说:“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明天就走。”
“不,今晚就得走!”保家仙女说的很干脆,没有一点儿商量的余地。
“可明天是十二月初八……”王瞎子脸上闪过一丝纠结,但仅仅一瞬。没再多说什么,他转头,深深看了眼爷爷,走了两步过来道:“大牛子,十几年,老瞎子一直把你当自个儿的娃看。你也别怪老瞎子脸皮厚,干我这行的,一辈子下地损了阴德没了后,那是注定的事。所以你妈让我收你,我不能收。”
爷爷听着一阵愣,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啥。心里五味杂陈,竟然是十分的酸楚,意识到这个熟悉的老人是真的要离开了。
“老瞎子也没别的什么东西好送你,就给你的那块玉,你一定要好好收着。千万不能外露让人看见,就算是她也不成!”王瞎子说到最后压低了声音,眼神飞快地瞥了下身旁的保家仙女。
说完这些,老瞎子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爷爷的肩膀,然后转身便走了。
据爷爷的回忆说,那是他最后一次在村子里看到王瞎子,他连夜就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就这么和来时一样,离开了这生活了十三年的渔村。
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单薄、孤独和苍老,油腻的棉裤、裤腰带上的旱烟杆,手臂上的白纱布。
过去很多年,爷爷依然清晰记得他离开时的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