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师爷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先问孟母呢。”
王渊说:“孟母三迁的故事我听过。”
沈师爷耐心解释道:“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美名扬。是说五代时期有个叫窦燕山的人,他周济贫寒、道德仁义,五个儿子以其为榜样,都成为名满天下的好官。有诗云:燕山窦十郎,教子有义方。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这‘丹桂五枝芳’,便是赞窦氏一族五子登科。”
“原来如此。”
王渊点头记牢,又问:“香九龄,能温席。‘香’是谁?”
沈师爷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坐斜倚在檐下:“东汉黄香,官至尚书令。其母早逝,黄香九岁的时候,就知道夏天给父亲把凉席扇凉,冬天给父亲把被窝烘暖。所谓‘扇枕温衾’,二十四孝里面的故事。你肯定没读过《三国演义》,与王允一起谋杀董卓的黄琬,便是这个黄香的曾孙。”
王渊不清楚明朝文人的情况,还不知道自己赚大发了。
由于科举只考四书五经,而且只认朱熹的批注。因此大量儒生穷经皓首,却连《春秋》之后的史书都不读——到了晚明,许多儒生甚至连五经都不读,只看复习资料和参考资料。
沈复璁虽然“铮铮铁骨”、“处世从心”,但肚子里绝对有货。能随口说出窦燕山、黄香身处的年代,说出他们的诗赞和官职,在明代秀才当中属于百里挑一!
换成普通的县学教谕,多半也就解释个大概而已。
当然,正是由于看书太杂,沈复璁才一直科考不中,把家财耗光了只能去当幕宾。
等把《三字经》的典故讲完,王渊问道:“先生,我们接下来学什么?”
沈师爷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开心起来:“既然《三字经》学完了,那接下来就学《小儿语》!”
《小儿语》是明代的蒙学教材之一,至于具体内容嘛,你可以理解为《小学生守则(明代版)》。
沈师爷把《小儿语》作为开讲书目,无非是让王渊学会尊敬师长、谦虚沉静,别动不动就用弓箭指着老师——你个小王八蛋,咱做老师的不要面子吗?
沈师爷仿佛回到了童生时代,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开始书写:“一切言动,都要安详。十差九错,只为慌张。沉静立身,从容说话。不要轻薄,惹人笑骂……”
额,接下来是什么来着?
沈师爷突然卡壳了。
天可怜见,沈师爷确实博学多才。但《小儿语》是他四十年前学的,又不如《三字经》那么重视,能够全文记住才活见鬼了。
王渊问道:“先生,你怎么停下了?”
“啊……嗯……”
沈师爷有些尴尬,糊弄道:“《小儿语》对你来说,实在太过简单。我仔细想了想,《百家姓》也不用学,不如我们直接学《千字文》吧。”
很明显,《百家姓》他也背不完,谁没事记那玩意儿?早他娘还给自己的蒙师了!
正在练习一二三四的刘耀祖,突然问道:“先生,我可以跟着学《千字文》吗?”
“当然可以,”沈师爷对刘耀祖印象颇佳,问道,“你以前都学过什么?”
刘耀祖老实回答:“我爹学过什么,我就学过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和《小儿语》我都会背。不过我爹没先生讲得好,他就不知道‘香九龄’是黄香九岁,还跟我说‘香九龄’是一个古人的名字。”
沈师爷的关注点明显跑偏了,他兴奋道:“你学过《小儿语》?赶快默写出来,我要给王渊上课!”
刘耀祖迷惑道:“先生不是说《小儿语》太简单,王二不需要再学吗?”
“呃,”沈师爷端正自己的坐姿,收敛笑容,满面严肃,语重心长道,“为师已经改变主意了。这做学问就像造房子,百尺高楼从地起,基础不牢固怎行?荀子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小儿语》即便再简单,也是该认认真真学的,我们不能好高骛远。这个道理,你知道吗?”
刘耀祖哪听过这种大道理,顿时崇敬莫名,挺直腰杆道:“先生说得真好,我以后一定学什么都认真!”
听完两人的对话,王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当老子看不出来吗?
你明明就是把《小儿语》的内容搞忘了!
于是乎,在三好学生刘耀祖的捣乱之下,王渊开始学习明代版的《小学生守则》。
王二同学真的很想回屋,把自己那副弓箭拿出来,敦促老师仔细修改课程表。
唉,想想还是算了吧,请一个老师不容易,咱也不能逼迫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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