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帖木真侄儿阿勒赤歹,合赤温子。正在山上放马,适见敌军大至,慌忙报知帖木真。帖木真等住宿山后,所以未曾闻知。帖木真仓猝备战,恐寡不敌众,特集麾下商议。大众面面相觑,独畏答儿奋然道:“兵在精不在多,将在谋不在勇,为主子计,急发一前队,从山后绕出山前,扼敌背后,再由主子率兵,截他前面,前后夹攻,不患不胜!”帖木真点首,便命术撤带做先锋,叫他引兵前去。术撤带置若罔闻,只用马鞭擦着马鬣,噤不发声。畏答儿从旁瞧着,便道:“我愿前去!万一阵殁,有三个黄口小儿,求主子格外抚恤!”帖木真道:“这个自然!天佑着你,当亦不至失利。”蒙古专信天鬼,所以每事称天。畏答儿正要前行,帐下闪出折里麦道:“我亦愿去!”折里麦素随帖木真麾下,也是个患难至交,至此愿奋勇前敌,帖木真自然应允,并语他道:“你与畏答儿同去,彼此互为援应,我很为放怀。到底是多年老友,安危与共呢!”遣将不如激将。两将分军去讫。
帐下闻帖木真夸他忠勇,不由得愤激起来,大家到帖木真前,愿决死战,连术撤带也摩拳擦掌,有志偕行。正要你等如此。帖木真即命术撤带辖着前队,自己押着后队,齐到山前立阵。
是时畏答儿等已绕出山前,正遇汪罕先锋只儿斤执着大刀,迎面冲来。畏答儿也不与答话,便握刀与战。只儿斤是有名勇士,刀法很熟,畏答儿抖擞精神,与他相持。正在难解难分的时候,那畏答儿部下的军士,都大刀阔斧,向只儿斤军中冲杀过去。只儿斤军忙来阻挡,不料敌人统不畏死,好似疯狗狂噬,这边拦着,冲破那边,那边拦着,复冲破这边,阵势被他牵动,不由的退了下去。只儿斤不敢恋战,也虚晃一刀走了。畏答儿不肯舍去,策马力追,折里麦亦率众随上。那汪罕第二队兵又到,头目叫作秃别干。只儿斤见后援已到,复拨转马头,返身奋斗。折里麦恐畏答儿力乏,忙上前接着。秃别干亦杀将上前,当由畏答儿迎战。汪罕兵势越盛,畏答儿尚只孤军,心中一怯,刀法未免一松,被秃别干举枪刺来,巧中马腹,那马负痛奔回,畏答儿驾驭不住,被马掀倒地上。秃别干赶上数步,便用长枪来刺畏答儿,不防前面突来一将,将秃别干枪杆挑着,豁剌一响,连秃别干一支长枪,竟飞向天空去了。句法奇兀。秃别干剩了空手,忙拨马回奔。那将便救起畏答儿,复由敌人中夺下一马,令畏答儿乘着。畏答儿略略休息,又杀入敌阵去了。看官,你道那将是甚么人,便是术撤带部下的前锋,名叫兀鲁,力大无穷,所以吓退秃别干,救了畏答儿。兀鲁去追秃别干,汪罕第三队援兵又到,为首的叫作董哀,当下来截住兀鲁。又是一场恶战,术撤带驱兵进援,大家努力,把董哀军杀退。董哀方才退去,汪罕勇士火力失烈门,复领着第四队军来了。句法又变。术撤带大喝道:“杀不尽的死囚!快上来试吾宝刀!”火力失烈门并不回答,便恶狠狠的携着双锤,来击术撤带。术撤带用枪一挡,觉来势很是沉重,料他有些勇力,遂格外留神,与他厮杀,大战数十合,不分胜负。兀鲁见术撤带战他不下,也拨马来助。火力失烈门毫不畏怯,又战了好几合,忽见对面阵中,竖着最高的旄纛,料知帖木真亲自到来,他竟撇下术撤带等,来捣中军。术撤带等正思转截,那汪罕太子鲜昆又率大军前来接应。这时术撤带等,只好抵敌鲜昆,不能回顾帖木真。帖木真身旁,幸有博尔术、博尔忽两将,见火力失烈门踹入,急上前对仗。两将是有名人物,双战火力失烈门,尚不过杀个平手,恼了帖木真三子窝阔台,也奋身出斗,把他围住。火力失烈门恐怕有失,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竟向博尔忽当头一锤,博尔忽把头避开,马亦随动,火力失烈门乘这机会,跳出圈外,望后便走。博尔术等那里肯舍,相率追去。那火力失烈门引他驰入大军,复翻身来战,霎时间各军齐上,把博尔术等困住垓心。博尔术等虽知中计,无如事到其间,无可奈何,只得拼命鏖战,与他争个你死我活!逐层写来,变幻不测。于是两军齐会,汪罕的兵胜过帖木真军五六倍,帖木真军,人自为战,不管甚么好歹,统将爹娘所生的气力,一齐用出,尚杀不退汪罕军。
窝阔台(1186—1241),即“元太宗”。亦称“合罕皇帝”。蒙古大汗。成吉思汗第三子。1229—1241年在位。1229年被推为大汗。次年与弟拖雷分道攻金。窝阔台汗六年(1234年)与宋联军灭金。次年议定分兵西征中亚、欧洲,东侵高丽,南攻南宋。晚年统治渐趋混乱,病死。
鲜昆下令道:“今日不擒住帖木真,不得退军!”语才毕,忽有一箭射来,不偏不倚,正中鲜昆面上。鲜昆叫了一声,向后便倒,伏鞍而走。这支箭系由术撤带发出,幸得射着,遂趁势追赶鲜昆。鲜昆军恰尚不乱,且战且走。术撤带追了一程,恐前途遇伏,中道旋师。帖木真望见敌兵渐退,亦遣使止住各将,不得穷追。于是各将皆敛兵归还。畏答儿独捧着头颅,狼狈回来。帖木真问他何故,畏答儿道:“我因闻旋师的命令,免胄断后,不意脑后中了流矢,痛不可忍。因此抱头趋归。”帖木真垂泪道:“我军这仗血战,全由你首告奋勇,激动众心,因得以寡敌众,侥幸不败。你乃中着流矢,教我也觉痛心!”遂与并辔回营,亲与敷药,令他入帐卧着。自己检点将士,伤亡虽有数十人,还幸不至大损。惟博尔术、博尔忽及窝阔台三人,尚未见到,忙令兀鲁、折里麦等带着数十骑,前去找寻。
看官,上文说他三人被火力失烈门率军围着,两下恶斗。这时两军皆退,三人尚没有回营,莫非阵殁了不成?看官不要性急,待小子补叙出来。原来博尔术、博尔忽及窝阔台三人,被火力失烈门引兵围住,正在万分危急的时候,幸亏术撤带射中鲜昆,各军多已退去,火力失烈门亦被牵着,不免顾此失彼,三人遂并力上前,夺路而走,及至杀出重围。人已困了,马也乏了,窝阔台且项上中箭,鲜血直流,由博尔忽将他颈血咂去,拣一僻静的地方,歇了一宿,方才回来。那时兀鲁、折里麦等,足足找寻了一夜,始得会着。小子有诗叹道:
天开杀运出胡儿,奔命疆场苦不辞。
待到功成身已老,白头徒忆少年时!
欲知后事如何,且由下回交代。
帖木真之待汪罕,不可谓不厚,而汪罕则时怀猜忌,谋害帖木真,天道有知,宁肯佑之!当鲜昆妻子被掠之时,若非四杰赴援,则被掠者何自归还?乃不思报德,阳许婚而阴设阱,诱帖木真而帖木真不至。鲜昆当日,宜亦因计之未成,而幡然悔悟,藉以弭衅可也,不此之图,犹欲潜师掩袭,出其不备,彼自以为得计,而其如天意之不容何哉!史称温都尔山之役,为帖木真一生有名战事,蒙古人至今称道之。作者叙述此战,亦觉精警绝伦,文生事耶,事生文耶!有是事不可无是文,读罢当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