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因为我与他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于是私定终身——”
瞥见拓跋泰愈发黯下去的眼神,她嬉笑着抱住他,双臂环腰。
“这是假话。”
“真话是,”她靠在他胸膛微微一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阿耶阿娘觉得他不错,便做主定了亲。”
拓跋泰狐疑:“当真?仅此而已?”
“唔……若说还有什么,那便是阿兄告诉我,陆氏家风清正,族中子弟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我嫁过去不会受气。”她仰头娇笑,“你知道的,从来只有我给别人气受,谁也不许来气我。”
这下终于解了心结,拓跋泰勾起唇角,感慨万千:“此言不假,经常把朕气得心口疼。”
“臣妾给您揉揉。”
崔晚晚笑着伏进他怀中,却又生出一种无力之感。
“阿泰,倘若当初……”
倘若当初遇见的是你,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她垂眸咽下剩余的话,额头抵在他胸口,眼泪轻轻落下来。
可是没有假如当年啊。
第57章 祭陵 想见你。
恰逢清明, 官员士庶,俱出郊省坟。
而朝中的大事也是祭陵。
登基之后,拓跋泰追谥了祖父安乐王为宣武皇帝, 父亲为明元皇帝, 并且把墓迁入了皇陵。
但没有给元启任何谥号,就像是有意把他遗忘。
大魏皇室有“三大祭”, 即清明、中元、冬至都要进行大规模祭祀。去年冬至拓跋泰正率军攻打胡夏,没能亲自祭陵,于是今年清明的第一祭,必然十分隆重。
拓跋泰重视本次祭陵, 一早就令礼部与太常寺还有宗正寺悉心操持,众人自是不敢怠慢。就连崔晚晚也没在这件事上惫懒,前一日两人各自斋戒沐浴,第二天早早起来一起去往皇陵。
除了贵妃, 其他后妃今日也要同去。不管有无侍寝, 只要担了皇帝的女人这个名头,那便要去祖宗跟前祭拜一番。崔晚晚对她们的态度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 只要你别来惹我,我也不找你麻烦。偶尔拓跋泰不来长安殿, 她也懒得问他去了哪里,更不会千方百计找彤史来看谁受到临幸。
她只是守住长安殿这一方小小天地,乐在其中便已知足。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贵妃不仗势欺人, 不代表其余妃嫔也能和睦相处, 跟前朝一样,后宫也分派系势力,弱者在其中总是受到欺压排挤。
宫门口,众女皆已登上马车, 崔晚晚发现袁婕妤仍是孤身一人站在一旁,无人搭理。从前在元启后宫她就见惯了拜高踩低,见状了然,袁三娘这般孤高的性格是不太可能有什么“好姐妹”的,于是她让佛兰把人请上来。
袁婕妤登上车舆向她行礼道谢。崔晚晚淡淡一笑:“路途漫漫,结伴而行才不会无趣。”
初闻不察,袁婕妤落座片刻才咀嚼出另一番意思,垂眸轻语:“妾早就习惯了一人。”语气哀寞。
身为士族女子,从前被困宥于世家后宅,如今又身陷深宫,归宿如何一眼可见。袁三娘回忆人生,发现自己从未跳出过世间对女子的禁锢,可她也曾有过风采飞扬的时光,但那是在白麓书院的时候了……
崔晚晚道:“昨日看书,我读到一首《杕杜》。”
“有杕之杜,其叶湑湑。”
“独行踽踽。岂无他人?”
“嗟行之人,胡不比焉?”
袁婕妤抬眼看她,满是不解,不明白贵妃为何突然讲起了诗经。
“初读只觉诗中女子着实可怜,孑然一身举目无亲,孤立无援,连路边的赤棠树都不如。可我再读,却又有了另一番想法。”崔晚晚与她对视,眸光流转,“与其自怜自艾甚至怨天尤人,何不朝前看看?棠梨花开,又是人间好风光。”
她委婉提醒点拨,袁婕妤自是听得懂弦外之意,却没接下这茬,而是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
“他在宗正寺。”
说的是陆湛。
今年恩科是新帝头回开科取仕,拓跋泰即便再厌恶陆湛,也不可能就这么杀了状元郎,否则便要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可他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把人打发到宗正寺当个小小的七品主簿,专管皇族谱牒、看守陵庙。而与陆湛同批的进士,基本都入了中书门下两省任职。两者简直天壤之别。
崔晚晚闻言面无异色,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见她这般冷淡,袁婕妤心中五味杂陈,也说不清是喜还是怒。
二人一路无话。
此次天子祭陵,百官随祭。大祭之日祀制用牲醴,祭台处设供桌,放置牛、羊、鹿等物与时鲜瓜果。待帝王一行到了皇陵,众人就在典仪的引导之下前往祭台,逐一跪拜奉香,期间不得言语,伏地磕头的姿势也要遵循祭仪规制。
“时维仲春,雨露既濡,追念深恩,不胜怵惕,谨用祭告,伏惟尚享。”1
祝文念祷,所有人都要四拜。
全套流程下来,崔晚晚已是汗流浃背。
好在接下来女眷便可以告退,只留宗室男子继续行祭祀之礼。于是嫔妃们都被安排去陵园西侧的澄心庵歇息。
澄心庵早已洒扫干净,单独辟了禅房安置女眷。进入寺中,嫔妃都由侍从引领去歇息,而崔贵妃因位份最高,歇脚的场所是个幽静小院,在寺庙的最边上。
今日出行,崔晚晚只带了佛兰,两人刚要进院子,突然钻出个提着泔桶的冒失沙门尼,一头撞在佛兰身上,泼了她一身脏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