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昌国公与二皇子始终都只是吕轻侠手里的棋子,同时还注定最终是要被吕轻侠狠狠抛弃掉的棋子,昌国公心里会怎么想?”青年问道。
“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李普心头蒙上一层阴影,质问的声音情不自禁的变得严厉起来。
“李知诰在昌国公膝前喊了二十八年的义父,昌国公真就对李知诰的身世没有一丁点的怀疑,真就以为他是你那个邓姓部将留下来的孤子?”青年笑着说道,“先生却说此时的李知诰,跟当年的鲁王,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呢?当然,昌国公在江淮也没有机会见过鲁王的面,我这次过来,特地重金求来鲁王当年的一幅画像,昌国公可有兴趣一看……”
青年示意站在一旁柳树荫下的侍卫,将手里边角都有些破烂的画卷捧过来,递给李普。
李普面色铁青,站起来身接过画卷手都有些颤巍巍起来;周元站在一旁,也是难以置信的盯着徐徐展开的画卷。
“对了,李知诰当年如此轻易就奉太后手诏行事,而这些年李知诰与吕轻侠之间一直都存在着超过寻常的信任,昌国公心里真就一点没有起疑?”青年盯着李普的脸问道。
李普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撑着泥堤再坐下来,袍襟滑落入池塘水中,也丝毫不察。
“昌国公与周大人总是怀疑我们的居心,但我想问问昌国公、周大人,我们要是仅仅只为束缚住韩谦的手脚,令他不得参与河淮战事,我们只需要揭开新津侯的身世便就够了,何必苦口婆心的多次身潜险地,游说昌国公、周大人?先生费这些年奔波江湖,还不想着要实现前朝故人共治天下的梦想?当然,我们也并无害新津侯的心思,才将这幅画像送到昌国公手里……”青年说道。
周元也不是三岁小儿,猜测萧衣聊与眼前此人之所以没有直接揭穿李知诰的身世,必有其他的顾忌,而倘若大楚的局势彻底乱作一团,又说不定叫韩谦窥得火中取栗的机会,这定然绝非蒙兀人所愿意看到。
不过,周元并不觉得眼前这人在李知诰的身世之事说谎。
除了眼前这绝难作假的古旧画像外,也确如眼前这人所说,吕轻侠与李知诰之间确认有着超乎想象的信任,而这事也确实符合吕轻侠一贯的风格。
“但你到底还是揭开了知诰的身世,”李普仿佛苍老了一截,苦涩的问道,“你不拿这事去要挟吕轻侠、李知诰,却过来跟我说这些,到底想怎么样?”
“我并没有想怎么样,昌国公或许可以拿这幅画像去问吕轻侠想怎么样?”青年笑道,“这栋宅子便留在昌国公慢慢考虑吧,恕小侄不再相陪了……”
说罢这话,青年身子微微一躬,接过侍卫递过来的一支竹棒,身形顿时佝偻起来,仿佛沿街讨口饭的乞丐,丢下李普、周元二人,径直与左右往院子外的荒僻巷道走去。
走过两条街,青年蜷在一家米铺的墙角阴影里,过了许久,才看到之前载李普、周元的那辆马车去而复返,往远处荒凉的“昌国公府”驶去。
“昌国公竟然对李知诰的身世从头到尾都毫无察觉,真不是能成事之人,公子怎么还要将鲁王画像交到他手里?照我看,还真不如直接将这事揭开。”一个身形瘦小的乞丐蜷缩在青年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先生有担心韩谦早就有怀疑李知诰的身世;而即便韩谦之前不知道,我们直接揭穿李知诰的身世,也难保韩谦不会再次选择跟李知诰联手合作——这些年发生这些事,你难道还不知道韩谦并不是一个有底线的人啊。”青年说道。
瘦小乞丐想想也是,韩谦这些年来还真是反复无常,又不是没有跟李知诰、吕轻侠他们联手过。而他们如此稠密的算计跟布局,说到底不就是猜不透韩谦及棠邑军会有的反应吗?
“对了,先生怀疑楚太后王婵儿对吕轻侠言听计从这事,令我们潜伏金陵,全力搜集慈寿宫及长春宫这些年来可能会有一切疑点以及隐秘传言,有一件事十分叫人起疑……”瘦小乞丐说道。
“哦,哪件事?”青年问道。
“楚太后王婵儿曾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病养长春宫,而五牙军水师覆盖洪泽浦前夕,长春宫传出宫女与侍卫偷情产子被杖毙抛尸荒野的秘闻——我怀疑此时慈寿宫所养的二皇子,未必真就是二皇子,吕轻侠才能叫楚太后王婵儿如此乖乖听话吧?这才符合吕轻侠的风格吧,”瘦小乞丐说道,“我担心要是这事被李普察觉,事情怕是未必如此公子所预料的那般发展吧?”
“要不是先生在,吕轻侠做事,哪那么容易有破绽给人看到?慈寿宫里的那位,到底是真皇子还是假皇子,我想吕轻侠会做得滴水不漏,这事不需要我们替她担心,”青年哂然说道,“金陵城会乱上一阵子,不再是安身之所,今明两天,我们的人就都撤出去……”
“他们即便能说服李长风、李秀等人附从,但未必就能轻易控制住杨元溥啊。再说郭亮、张瀚所掌握的左右武翊军皆是精锐,沈漾、杨恩、杜崇韬、周炳武等人皆不好相与,而韩道铭府里也是暗藏二三百名甲卒,我们真不留下来,替他们一臂之力?”瘦小乞丐问道。
“吕轻侠暗中掌握慈寿宫八年,你真以为除了李长风、李秀之外,她就织造局那点宫女、宦官可用?”青年一笑,说道,“现在只要逼得他们不得不动手,他们即便做不成事,将水搅浑的能耐还是有的,先看他们将金陵城杀得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