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谦早就知道煤焦油分馏能产生沥青,而在他的印象里,沥青就用来铺路的,而龙牙山窖烧煤所留下来的副产物煤焦油,进行分馏产出沥青,都用来对路面进行硬化,在当世显然还是太奢侈了。
他却没有想到叙州那边竟然用沥青涂抹麻布,制造出新的防水布来。
看这样子特别像是后世的油毡布,他立刻提起兴致,询问具体的细节以及分馏沥青的具体成本。
脱离成本谈生产,就是耍流氓;倘若新型防水油布,成本不能降到比桐油布更低,就没有意义。
他知道目前检测手段太有限了,要搞大规模的分馏生产,相当于踏入最初级的化学工业生产领域,危险性太难控制了;而在他印象里,煤焦油的有害毒性成分不少。
见韩谦一下子就猜出来,冯翊当即就兴致缺缺,不过辰中那边的工师学堂却是确认大规模从煤焦油里分馏沥青的成本及危险性并不高,至少用来生产这种防水性能更好、更耐用的青膏油布,不比之前的油布更昂贵。
而在屋棚以及遮盖船舱防水上,油毡布的防水、防潮、抗折损性能更好。
更为重要的,比起容易点燃的桐油布,青膏油毡布要难点燃得多;仅仅凭借这一点,在更注重防火的军事领域,就注定在船用、军营防水等方面,新的青膏油毡布能全面取代传统的桐油布,用量还相当不低。
了解过这些之后,冯缭都迫不及待要从辰中工师学堂调人到东湖来,也同时组织新型油毡布的生产——东湖生产窖烧煤,也陆陆续续有不少煤焦油积存下来,正愁不知道怎么处理呢。
除了军用之外,这种新型油毡布也可以在京畿及润、湖等富庶州县销售,毕竟即便青瓦房顶,年代一久,雨水渗漏依旧是个难题;而在棠邑等地,能大规模使用这种青膏油毡布,简易屋舍的搭建将变得更简单便利。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韩谦对未来棠邑、叙州两地的财政税收规划,有意将此时依旧占到相当份额的田税收入,州县乡司地方留用,地方有相对充足的财源,才能保障地方建设不中断;而将市泊税、过税等工商税种、盐酒茶马的榷卖,以及官钱局、工造局、赤山会的部分盈利划归到制置府。
这意味着冯缭要削尖脑袋去增加新的税源。
一项唯有叙州、棠邑能大规模生产,并且短时间内就能大规模推广应用下去的工业品,怎么叫冯缭不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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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大家都准备休息了,冯翊赶过来搞得鸡飞狗跳,睡意都跟贼似的跑得去无踪。
冯翊午时赶到亭山的,就在亭山吃了一顿饭,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到石梁,没见到韩谦,又赶到磨盘谷来,已是饿得饥肠辘辘。
不过,护送他的扈兵,半途猎到一只黄羊、一头獐子,冯翊看大家都没有睡意,便拉着一起找了一块空地,点起篝火,将黄羊、獐子剥皮架到火堆上烤起来。
众人满嘴是油的吃到天色微明,才早早睡去,一直睡到午后才动身赶往大通岭,实地去看煤层的勘测情况。
在大通岭附近的山里走了三天,视察几处山寨以及新设立的两处乡巡检司,发现五尖山北段,简单就是一座煤山。除了大通岭之外,浅层煤炭资源,几乎分布于五尖山脉北段各处。
当然,五尖山北段峰岭之间,也发现有前人开采煤炭的遗迹,但淮南地区近百年来战事频频,前人采煤烧炭的旧事已经湮灭于历史尘埃之中。
可见频乱的战乱对整个社会的冲击是何等的强烈!
不管要不要进五尖山大规模采煤,五尖山北段新成立两处乡巡检司,管辖附近三十里纵深的山区,十余座村落、逾四千口人,都需要修一条简易驿道,确保两个乡巡检司,与所属石梁县及淮陵县的联络,这样也能确保小规模的煤炭开采,能用牛马车从陆路运及附近的水路码头,往更远的区域扩散。
虽然在五尖山奔波不休,但相比山外依旧炎热的天气,烈日之下草树都要被晒焦掉,山里树木葱葱,却也是十分的舒适。
韩谦原计划八月底之前要赶去寿东的,却不想在计划离开五尖山前往岱山寨的前夜,大降暴雨,雨水像从苍穹之上倾泄下来,冲毁从五尖山北段出山的险僻小道。
接下来数日豪雨不断——这也是入秋之后罕见的大暴雨,从沿海地区刮来的大风,叫山里树倒路塌。
除了先派人出山报信联络外,韩谦、冯缭他们就被迫困在山里。
一直到九月初六,在大雨歇后,韩谦他们才跋山涉水,翻越五尖山北段的低矮山岭,赶到岱山寨,一路都担心巢濠等地的灾情越发严重。
到濠州后,不仅兼领濠州刺史、统辖淮陵、临淮、昭义、钟离、寿州五县,负责率部从东面及南面进逼寿州军的林海峥从寿东赶过来,高绍与负责刺探、搜集中原情报的王辙也从东湖赶到岱山寨来见韩谦。
王辙这次也带来中原及河朔地区最新的消息。
三月中旬,蒙兀骑兵及汉军步营穿越太行山,进入泽州时,虽然当时的泽州城在梁军控制之下,但整件事对梁军的震动太大了。
梁帝朱裕统领十万兵马北伐潞州,真正的主力兵马,乃是他亲率的三万侍卫亲军马步兵精锐,其他兵马有一部分是南衙禁军,有一部分乃是从诸州县征调的州兵,还有一部分是从魏博征用的藩镇兵。
汴京叛变、后路被断、粮食将尽,又久攻潞州不下,晋军在前,胡马在后,人心惶惶,军粮维持不了多久,即便梁帝朱裕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也只能先确保嫡系精锐先撤到泽州城,保证联系关中地区的汾水河谷这一条退路不被切断。
当时梁军就算是强攻下潞州城也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也不敢仓促间跟准备更充足的蒙兀人主力决战。
潞州城已经被他们围攻将近一年,城里早就粮食断尽,城外的城寨也由于一年多来被梁晋两军反复刮敛,已经没有更多的存粮可供收刮;更何况两年来的战事以及晋军内部扰乱,上党地区的农耕破坏极为严重,大量的民户逃入深山老林或远赴异乡。
而此时潞州城西北方向、通往太原府的山岭隘口,则被两万晋军援兵主力占据;东北方向的井陉隘口,则被数千成德军精锐堵死。
没有粮草补给,梁军在四面皆敌之地占领再多的城池也是死路一条。
外围兵马被蒙兀骑兵纷纷击溃败亡,梁帝朱裕率侍卫亲军主力,在汾水河谷与追击的蒙兀兵马缠斗,一直到六月上旬才摆脱追兵。
而在这个过程中,侍卫亲军主力也是损兵折将,人马下降到两万。
梁帝朱裕渡过黄河,逃入河津地区休整一个月,这时候收拢溃逃兵马,麾下还是重新聚集起六万兵马来——这还是梁帝朱裕及时分出精锐兵马保住汾水河谷这一通道,并极尽可能缠住蒙兀前锋精锐骑兵,才使得大量被击溃的兵马,得以从这一通道逃往关中地区,没有被蒙兀骑兵尽数屠戮一空。
要不然的话,梁帝即便侍卫亲军主力不受什么折损,逃回关中,也将更加惨冰。
不过,这时候雷九渊、韩元齐等人虽然还牢牢控制住汴京城,但洛阳西边的函谷关则落入叛军之手,梁帝朱裕率梁军主力西出函谷关的通道暂时被封锁住了,暂时被困在关中。
六月之后,蒙兀人也没有继续沿汾水河谷追击梁军。
六月中旬蒙兀太子乌素德衍、南院太师萧衣卿在潞州城南与晋军统帅刘筠结盟时,突然出手围杀刘筠及随扈,随后两万蒙兀骑兵绕过潞州城,践踏潞州城北的晋军援兵大营,歼灭一万晋军精锐之后,又利用梁军遗弃下来的营寨,将潞州城再次围困起来。
最新的消息是八月中旬从潞州传出。
在得知晋太子石承祖投附蒙兀人,率朔州兵马进攻太原府的消息之后,困守潞州一年多的守军,在粮食断绝、士气受两次摧残之后,最终九千余饿得皮包骨头的人马,在守将田卫业的率领下,献城投降了蒙兀人。
乌素德衍、萧衣卿占领泽潞两州之后,一边分出更多的援兵穿过太行山,进入黄河南岸,联手魏州叛军,加强对荥阳、函洛地区的控制,封堵梁军主力西出关中的通道,一边使王元逵、田卫业等降附将领率领所部兵马,进入太原府,与晋太子石承祖联手起来进攻晋国都城太原。
倘若没有新的变故发生,太原府陷落以及黄河以北的河朔、河东、上党及晋北地区落入蒙兀人手里是迟早的事情。
由于函谷关被叛军占领,以及荥洛地区都落入叛军及蒙兀人的手里,梁军主力被封堵在函谷关以西,无法西出关中。
韩元齐、陈昆与雷九渊、荆浩会合后,虽然成功保住汴京,但数度激战,兵马损耗也极为惨烈,目前手里仅有两万余兵马,与汴京城以东的叛军僵持对峙着。
以司马潭为首的司马氏在徐泗地区选择观望。
徐明珍率寿州军则马不停蹄的对颍、谯、蔡、汝等梁国南部诸州加强控制,既没有流露出投靠叛军的意图,也没有率部增援汴京的意愿,
整个中原地区,此时可以说是一团乱麻。
当然,高绍与王辙从东湖赶到岱山镇来见韩谦,并非简单汇报中原地区乱作一团的情报。
就在韩谦他们被大雨困在五尖山深处无法出来的这几天,蜀国主王建遣使韦建再到金陵,提议楚蜀两军联手,参与到这次瓜分梁国的战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