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开,散开!”
疤脸汉子气得大叫,即便没有埋伏,这么密集的阵形叫一根滚木直接砸过来,闪避不及,也有可能会被连伤好几个人。
这时候越往中间挤,死伤可能越多,反而往两侧的崖壁贴过去,死伤会很有限。
就在这时,疤脸汉子听到头顶“哗啦啦”声音大作,抬头看过去,就见两侧的陡崖上大堆的落石,仿佛黑色潮水一般,往他们立身处笼罩过来,碎石密集在撞在陡崖上滚落,声音仿佛怒潮拍打崖岸。
“陷阱!是陷阱!”疤脸汉子惊惶大叫,但他只来得及举起大盾,挡住小碎石子朝脸部绷落过来,往山下逃跑已经来不及了,能不能逃得一命,纯粹看天意,要不然叫三五十斤甚至更重的落石或滚木直接砸中,他持盾的臂膀都要被直接震断掉。
而此时拥挤在石沟里的密集人群,想避无处避,成百上千的落石滚木一起滚砸下来,石木撞击人体、骨头折断的沉闷响声,惊惶失措的尖叫,痛苦的悲嚎,一时间大作。
人是有思维贯性的。
正常说来,即便是赤山会在后山设下埋伏或做好防御措施,也会将落石滚木堆积到埋伏阵地之后,等敌军冲过来,用人手将落石滚木,一块块、一根根推出埋伏阵地,去轰砸敌军,或借此拖延敌军前进的速度。
这种情况下,落石滚木的轰砸密集程度,与提前进入埋伏阵地的人手多少,直接有关。
之前稀稀落落的落石滚木,符合敌军对后山夜间明暗哨人数的判断,这就促使他们冒着落石滚木,更快速的往山嵴口推进。
事实上等着这些人踏进来的真正死亡陷阱,就是石沟哨楼两侧陡崖之上,用十多张芦苇席栅提前半悬空支撑住的大堆碎石,用刀剑砍断吊索,上万斤重的大小石块一起砸落下去,威势及破坏力,要比三四百块落石或滚木陆陆续续抛砸滚落下去,远不止大出一点半点。
两三百人丢盔弃甲、连滚带爬,狼狈逃窜下山,恨不得爹娘生他时能多生两条腿,但还有小两百人或被石块直接砸死,或肢残骨断,躺在乱石堆里呻吟哀嚎。
战争永远是残酷的,此时形势未明,韩谦当然不会急着派人去俘虏这些受伤的袭击者,他同时也叫何柳锋、林胜带着一队人马守住山嵴口及两翼的陡崖,阻止袭击者冲过来将这些伤者救走。
一切等到天亮之后再说。
确认南北两翼没有什么动静,韩谦便直接与冯缭、郭荣、冯翊他们先回营地休息,补了一觉等太阳升上树梢头,才洗漱起来,重新走回到山嵴口的阵地。
“清晨,对方多次冒死上来抢夺伤员、尸体,我们又射死他娘十九人!”林胜早年在赤山军及左广德军曾担任队率,参与的血腥战事也不少,也要比眼前残酷更多,但他直接率队给敌人这么惨烈的伤亡,还是第一次,满心兴奋的跟韩谦汇报凌晨时具体的战果。
除了袭击者抢夺伤员、死尸时又被射死的十九人外,乱石陷阱后半夜时一次就杀死或重伤袭击者一百七十七人。
之前逃窜下山的,有相当多的轻伤,只是手脚没断,还能自己连滚带爬的逃走罢了。
“袭击者还没有从林子里撤出去?”韩谦看着西面的树林上方,还有鸟雀盘旋不去,显然还有不少人躲在林子里。
“还没有撤走,甚至天亮后又有百余人从北面进入林子,跟昨夜的袭击者会合,估计还有近三百名没怎么受伤的袭击者藏在林子里,”何柳锋说道,“看他们的样子,打应该是不敢再打了,只是怕白天撤走,会被我们追击,想拖到夜里再撤走吧?”
“哪里能容他们轻松撤走——你们率队先下到山沟口,在那里调整阵形,进林子将这些人杀逐出去,”韩谦看着半山腰乱石堆里残留的残肢断臂,蹙紧眉头跟林胜、何柳锋说道,“倘若仅仅是用计杀死对方二百人,不可能叫淮东心服口服的坐下来谈合作!”
“对方有杨元演身边的精锐卫卒混在其中,还剩不少人,我带五十人下去协助他们。”孔熙荣说道。
“不需要这么多。”韩谦摇摇头,叫孔熙荣陪他留在山嵴口观战便是。
赤山军及左广德军早初缺少兵甲,伐取长竹为兵刃,便是脱胎于后世明朝鸳鸯阵所用的狼筅。
在大规模的兵马对阵时,鸳鸯阵并不能发挥出什么明显的优势来,长杆、密枝的狼筅主要功用,也只是有助新卒降低对敌时的恐惧心而已。
不过,在像树林、崎岖山岭这种地形复杂零碎的战场之上,以十二人为伍、长短兵及弓弩错开配置的鸳鸯阵,优势就太突出了。
只是之前这些暂时还没有经过山地战及丛林战的检验而已。
思州民乱,谭育良对起事义军的主导权有限,也没能在与思州兵的山寨攻防战中及时推广鸳鸯阵。
赤山会第一批聚集到白蹄冈的护会兵马,皆是赤山军及左广德军的旧部老卒,早就熟悉鸳鸯阵的操练及作战,这时候进入丛林作战,正是叫袭击者更深刻尝尝鸳鸯阵苦头的时候了。
顶多是叫何柳锋挑选几名好手,下山进入林子去狙杀银戟卫卒的精锐,尽可能减少这边没有必要的伤亡罢了,但韩谦也是叮嘱他们进入丛林之后,配合结成鸳鸯阵的小队人兵作战,注意保持锋线的稳步推进与衔接。
同时也要求他们,杀逐战仅限于树林之中,不得追击从西面逃出树林的袭敌。
韩谦与奚荏、冯缭、郭荣、冯翊他们就站在山嵴口观战,夏季树荫浓郁,林胜、何柳锋率三百人马杀入林子,他们看不清林子里具体的厮杀情形,但从树梢头的扰动,能看得出袭击者从就一开始再次接触,就被杀得节节败退。
不到两炷香的工夫,就看到有袭击者从树林的另一侧落荒而逃。
…………
…………
“太痛快了!”林胜、何柳锋收兵回到山峭口,兴奋得大叫。
这时候树林里的战场搜寻、清点,都已经基本完成。
与预料相差无几,天亮之后藏于树林里犹保有战斗力的袭敌,确实在三百人左右,与林胜、何柳锋率领杀入树林的人马相当,但结束战斗之后双方的死伤却是天壤之别。
除了一百多人仓惶往树林西面逃窜外,袭敌在树林里有一百六十余人或毙或俘。
再加上之前被袭敌抢夺下去的轻重伤员,林胜、何柳锋在树林里,毙杀袭敌一百一十余人,俘轻重伤卒九十余人,但赤山会的死伤,仅仅十数人,都还是跟淮东最精锐的银戟卫卒直接对战时所致。
而淮东所谓最精锐的银戟卫卒,连同昨夜的陷阱坑杀,外加刚才丛林杀逐,共丢下三十八具尸体。
这可以从尸体身上所穿的精良扎甲、鳞甲以及随身携带的精良兵刃、弓械可以看出来。
午时,通过对伤俘的审讯,得知更多、更准确的情报,林胜、何柳锋押着九十多名伤俘,回到营地里后,便带着血迹斑斑、右臂昨日后半夜被落石砸断的何阿八,赶过来见韩谦,振奋的说道:
“淮东这次只派出五十名银戟卫卒到樊梁湖西岸来,此外,淮军密谍所暗中纠集的这股流民势力,总人口约一千四百余人,四分之三的精壮昨夜都参与对白蹄冈的袭击,此时逃回去的人马,即便士气没有彻底崩溃,会同逃出去的银戟卫卒,会合营地里的精壮也就二百人而已——我们完全有把握,将这股流民都吃下来!”
虽说左广德军旧部少说有一万四五千老弱妇孺需要迁过来安置,但这时候能吞并其他的流民势力,进一步壮大自己,林胜、何柳锋他们都是极其兴奋,跑过来请战。
在乱世,更多的人口就意味着更大的可能、更大的军事潜力。
“熙荣,你带一队人马,陪他们走一趟。”韩谦跟孔熙荣说道。
他还是不希望赤山会有限的人手出现难以承受的惨重伤亡,这时候叫孔熙荣带一队侍卫协助他们作战。
孔熙荣带队的侍卫,可以当精锐骑兵使用。
倘若不能叫这股流民势力的残部直接投降,用他们配合林胜、何柳锋率部的步兵,撕开敌营的防御最为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