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都撤入南塘寨后,信王杨元演率八百精骑才抵达梅渚溪北岸,但随后没有滞留太久,而是护送赵臻所部残兵撤去溧阳城休整。除开十数斥候、探马从天印山西面绕往宣城外,斥候暂时还没有看到楚州军有大举南下与顾芝龙会合的迹象!”
日头西斜,韩谦站在残破的城头,听郭却汇报北线汇总过来的情报。
奚荏、袁国维、冯翊三人守在韩谦身后,听到这消息,也都是松了一口气,这一仗打到现在已经是极其不易,要是还将持续下去,他们都担心赤山军能不能支撑得住。
韩谦沉吟片晌后,吩咐郭却说道:“将北线最新情报快马传报高绍、赵无忌,着第三都、骑营放缓进逼宣城的速度,临夜在夏渡河北岸择地宿营,分出少量兵马,在南漪湖西岸择地建立哨岗。在新的军令之前,暂时不宜强过夏渡河,小心宣州兵在夏渡河南岸犹有可能组织兵马反击……”
“我亲自走一趟,然后再将郭奴儿的尸首运来郎溪安葬。”郭却说道。
韩谦疲惫的点点头,示意郭却亲自过去传信也好。
驻守南塘寨的六千精锐,伤亡率超过四成;后续从东线调往南塘寨的援兵,伤亡率也将近三成。
肖大虎、林靖宗两人所部两千多兵马,在第三都兵围郎溪城后,全部赶到洪林埠参与对宣城援兵的拦截,打剩下不到千人。
骑营千余精锐,分散支援三个战场,最后拼剩下不到四百人。
追随他身边多年的家兵子弟郭奴儿,也在代表他赶往洪林埠督战时,不幸在夜战中颅骨被敌军铁箭贯穿英勇战死;除了郭奴儿之外,还有一名副都将级的高级将领施绩,也是最初随韩谦从叙州赶回金陵的桃坞集子弟,在增援南塘寨的战事里英勇牺牲。
第三都为攻下郎溪城,战死在郎溪城下的尸骸就超过两千具!
郭却等人与郭奴儿手足情深,要将郭奴儿的尸具送回来择地安葬,韩谦心痛也觉得应该如此。
看着女营护理兵正在城下收敛战死的将卒尸骸,韩谦这一刻内心悲痛之余,深处也是有着深深的侥幸,暗感楚州军此时要是派出更多的精锐兵力南下跟顾芝龙会合,他又必须进一步压榨赤山军的潜力进行拦截作战,实在不知道赤山军的元气到时候会被伤到何等的地步。
冯璋奉命从广德南诸寨临时征用的两千新兵,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兵甲,只有一杆狼牙筅,穿着草鞋,及时进驻郎溪城,这时候与冯宣会合后,登上东城楼来见韩谦。
看到城墙下还有很多被火油烧焦的将卒尸骸没有收殓起来,冯璋也是唏嘘不已,没想到顾芝龙所部牙军精锐被骗出城后,攻打郎溪还如此的残酷、血腥。
幸亏是攻下来了,要不然后果还真难以想象。
当然,也恰是如此,顾芝龙所部牙军精锐事先被骗出城,才更显得关键。
要不然的话,他们怎么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拿下郎溪城,而拿不下郎溪城,他们就必须赶在粮尽之前,攻入湖州,到时候又将是一场场艰苦卓绝的恶仗在等着他们。
不过这一仗过后,就像龙雀军熠然崛起,天下再没有谁敢轻视都是贱命贱种组成的赤山军了。
“顾芝龙还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啊,他在郎溪城里囤粮就有十一二万石,够我们狠狠的缓一口气了!”冯宣振奋的吸了一口气,将他刚刚到各处粮库粗步察看的情形禀报说道。
高绍率第三都还有些余力能压榨的四千兵马南下与赵无忌会合,第三都留下三千兵马,其中伤兵占到三分之二,由冯宣统领留下来,助韩谦留守郎溪——韩谦也着他具体全面负责郎溪的军政事务。
好在冯璋及时从广德率领两千新兵赶过来,叫他松了一口气。
要不然的话,仅仅是看押两千七八百名俘兵,就叫他夜里不敢睡觉。
“顾龙芝在郎溪囤下这么多粮谷?”袁国维颇为意外的问道。
他倒不是不信,而有些震惊,但也更明白冯宣为何会说顾芝龙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郎溪守兵之前最多时也只有六千人,即便在城里筹备五六万石粮食,也足以供驻军充足供应一年。
顾芝龙在郎溪城里囤积了远超过他们所预估的粮食,意味着顾芝龙其实是想在楚州军与安宁宫杀得难分难解之时,将宣州所有的兵马都聚集到郎溪来,以彰显他在接下来的战局里举足轻重的作用与地位。
说来说去,顾芝龙就是想卖个好价钱。
顾芝龙的算计落到空处,而他们现在有了这十一二万石粮食的收获,再加一个月后广德旧县及郎溪秋粮收割在即,赤山军即便不再往郎溪以南的宣州中南部地区、往湖州境内扩张,三十万老弱妇孺也应该能支撑到年后。
这将至少能为赤山军赢得难为珍贵的三个多月的休整时间。
袁国维这些天都在韩谦身边,尤为深刻的知道以如此简陋的条件下,却要护持这么多的老弱妇孺,还要尽极大克制的不掠夺平民及小户人家,是何等的不容易。
疏散到浮玉山北麓的妇孺,虽然从深山老林里能获得一些食粮来源,但分配的口粮还是太少了。一些老人更是暗暗将口粮让给年幼者食用,以致每天都有几十个老人因为严重的饥饿、浮肿病而死。
赤山军能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之下,保持昂扬的斗志,还成功夺下郎溪城,获得维持接下来三四个月相对充足的补给及休整时间与空间,袁国维当然清楚这是何等的不容易。
如此辉煌的战果,可以说是完全靠将卒不畏死的血战拼出来。